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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藏山阔文存(9)

初,福世子殁,德昌郡王以序当立。士英抚凤时,有以居民藏王印者;取视,则福王印也。询其人云:『有负博进者,持以质钱』;士英因物色之。上与士英初不相识,但据王印所在,以为世子;甲申国变后,遂拥戴正位,以邀爰立之功。大悲者,或云徽人、或云齐庶宗,或有见诸苏门某桥傍者。自中原寇乱,诸藩流离南来,改名姓乞活者不可胜纪;到留都,与齐宗室序行辈者,往往有之。今为齐庶宗,又诬为妄称齐王;岂即以此耶?闻会审时,以帕蒙其头,人不得见;所供语秘密,无人闻知。有言其供称曾封郡王,未尝言封齐王也。若但以郡王叩阍乞封,岂繄非分?何至斥之为妖僧,致之于死!御史谓其语似梦呓,则必有深犯忌讳,不可以上闻者。士英不肯穷治,或止知德昌之当为世子,犹未能实信上之果为德昌也;上不欲深究,亦有自知之明耶!当时但使童氏得遇大悲,其事即明矣。童氏但知德昌即位,以故妃诣阙求见;而不知今日之德昌,非昔者之德昌也。大悲但知福王世子应属德昌,而不知今上之业已为德昌也。童氏既已下狱加刑,自言:『失身之妇,无敢复生!非望上偶圣躬,但求一睹天颜,诉述情事,归死掖庭』!夫童氏陈情愈切,则天颜愈远;何不求太后召入永巷而讯之也?岂不惟上不可见,太后亦有不可见者耶!童氏既不容见,则大悲之死固其所矣。

北来太子一案,当时藩镇、督抚皆有疏力争;上虽晓谕再三,至今人不见信。少年初至留都时,马士英亦未耿决以为伪,但设疑三端,以迎合上意;而首斥其伪者,王铎也。铎不过效颦隽不疑,以自附通经足用者耳。至于方拱干辩认,面质其伪,反滋人疑。拱干是时方以北来,挂名「从逆」之案,待命吴门;一旦召之入都,许为湔雪、还其原官,有能不奉马、阮之意旨者乎?东宫出阁,去弘光元年无几时。岂有少年于众中望见拱干,即指彼髯者,呼为方先生;而东宫面貌言动,拱干反不识耶?其真与伪,一见立辨。果伪耶,即宜叱下;如隽不疑之叱收伪卫太子,岂不直捷!乃漫不置一语,顾以讲读时琐事为问;凡问答十数条,曾无一语偶合,斯以异矣!盖当时东宫讲官止拱干一人在列,旁更无一人为之左证;即少年所答尽是,拱干尽以为非,谁从质耶!盖诸奸熟商之,以无凭、无证之事坐之以伪,使无从申辩也。及再审时,置禁城图于前,指宫殿名目及帝后所御居,无一差谬;闻有应天推官与讯,出语人曰:『即非真,亦深谙大内事者』。士英初请令大珰卢大德及旧东宫内臣于城外僻处,以先帝并永、定二王庚甲及宫庭制度诘之;如假冒,必不能悉。今既皆悉矣,鞫问计穷;杨维垣乃扬言于朝云:『驸马都尉王昺侄孙王之明貌类太子,固悉宫中事』。马士英遂以其言入奏,从此遂称为王之明;前屡审时,何未闻称是语也?江督袁继咸言:『王昺原系富族,高阳未闻屠害,岂无父兄群从;何事只身流转到南』?楚抚何腾蛟亦疏言:『王昺侄孙,何人举发?内官、公侯多北来之人,何无一人确认,而泛云自供?愚谓王之明既云系驸马侄孙,本非国戚,安得入宫,备悉大内事体?之明貌似太子,内庭诸阉及东宫旧使,岂有不知?曾未言及。维垣以「逆案」废锢十七年,一切国事不与闻;宫闱亲密,何由悉知?而此说独出维垣之口!闻维垣扬言时,亦祗系揣度之词;何以遂据为定案』?惟士英疏有云:『闻东宫睿哲凝重,不轻言语;此人机辩不可方物,以此致疑』。固可疑耳;然凝重机辩,方拱干所当知者,辨认时何不以判其真伪?乃取漫无证据者以为伪,人谁信之!北兵至,豫王命少年坐圣安上;携以北去,不知存亡。即使与圣安同死,终未尝正其为伪也。

吾尝谓大悲本末不可知,而决为中州之郡王也;童氏出身不可考,而决为德昌王之故妃也:少年之为东宫不可信,而信其决不为王之明也。三大疑案,漫纪诸此,以俟后之论定者(「传疑诗」三首,载集中)。

皖髯事实

皖人阮大铖,少有才誉;万历丙辰通籍,授行人。考选给事中,清流自命;同乡左公光斗在台中有重望,引为同心。其人器量褊浅,几微得失见于颜面;急权势、善矜伐,悻悻然小丈夫也。

天启四年冬,将行考察,会吏掌科缺,以次应补者江西刘弘化,在籍有丁忧信;后资夫踰大铖,大铖亦方假回。左时已转佥院,急招入京。大铖既至,而当事诸公意属魏公大中;以察典重大,大铖浅躁、语易泄,不足与共事也。左意遂中变,语大铖曰:『某公艰信已确,但抚按疏久未至,奈何!现有工科缺出,且宜暂补;俟其疏至,再行改题可乎』?大铖业心知其故,谬曰:『可』。于是具疏题补工科都给事中;凡再题而命不下,诸公怪之。而外议喧传吏科缺出已久;不得已,乃更以吏科请。疏朝上而命夕下;盖大铖于此时始走快捷方式、叛东林也。大铖到任未数日,即请终养归;以缺让魏公大中,与杨、左诸公同掌察典。归语所亲曰:『我便善归,看左某如何归耳』!杨、左祸机伏于此时矣。次年春,难作,毒遍海内。大铖方里居,虽对客不言,而眉间栩栩有「伯仁由我」之意;其实,非大铖所能为也。大铖与同志相呼应者,冯铨、霍维华、杨维垣等数人耳;而用以通阉者,倪文焕也。

丙寅冬,召起太常寺少卿;数月,即回。心知魏阉不可久恃,凡有书币往候,随即购其名刺出;故籍阉时,无片字可据,但加以「阴行赞导」而已。先帝即位之初,举朝皆阉余党,东林虚无人;于是杨维垣乘虚倡议,以东林崔、魏并提而论,盖两非之。不意倪公元璐于词林中毅然抗疏,极诋其谬;分别邪正、引蝇批根,维垣为之理屈词穷。而大钺在籍,既闻阉败,急作二疏遣赍入京。其一疏特参崔、魏;一疏为七年合算——以熹宗在位凡七年,四年以后乱政者魏忠贤,而为之羽翼者崔呈秀辈也;四年以前乱政者则为王安,而羽翼安者东林也。谕役特示垣:若局面全翻,则上前疏;脱犹未定,即上合算之疏。是时维垣方与倪公相持,得大铖疏大喜,即上之;从此东林诸公切齿大铖,倍于诸阉党矣。

崇祯元年,奉优旨起升光禄卿;旋被劾罢回。已为魏公大中子学濂血疏称大铖实杀其父;用是削夺配赎,列名「钦定逆案」;十七年不能吐气矣。大铖虽里居,凡巡方使者出都,必有为之先容;到皖即式其庐,地方利弊或相谘访。大铖随以夸张于众,门庭气焰依然熏的。最后有温御史应奇者,江西宁都人;出都时,语大铖所知,极陈向往之私。大铖闻之,逢人辄述新直指语。迨直指莅皖视事毕,当谒客,大铖洒扫门巷,敕庖厨、音乐以候;谓出必先过我,即留饮也。而直指往返再经其门,竟不投一刺;乃大恨,无以对仆御及里人矣。已御史被论降调,大铖即以「下石」自居;实不然也。

会流寇逼皖,大铖避居白门;既素好延揽,见四方多事,益谈兵招纳游侠,希以边才起用。惟时白门流寓诸生多复社知名士,闻而恶之,公出「留都防乱揭」以逐大铖;大铖惧,乃闭户谢客,客亦无造其门者。贵州马士英固与同谱,谴戍寓白门,同时失志;两人者终日往还,互相慰劳耳。宜兴相公周延儒为髫年昵友;既回籍,大铖过其家。延儒与约曰:『倘得再出,必起君』!崇祯十四年,延儒再召;大铖遣使往候,以金杯为寿曰:『息壤在彼』!延儒召其使前,举杯釂者三,仍令持归;语使曰:『饮此,如与尔主面谈矣。旧约不忘;但今兹之出,实由东林,先与我约法三章,第一义即尔主也。归语尔主:倘意中有所为一人交者,当用为督、抚;俟其以边才转荐,我相机图之,必有以报耳』。使归,大铖以为无如马士英者;遂以士英请。延儒入,即拔士英为凤督。甲申国变,士英擅拥戴圣安之功,实由大铖致之也。

圣安以福王践位,从前东林所争者,具有成案;固大铖可以借此发难报复之秋矣。又守备太监韩赞周,素与交好;京师陷,诸阉南奔,大铖一一招致之,深相结纳,与言东林当日所以危福王状。诸阉入内,皆悉陈于上前,又极称大铖才;圣安意中,固早有阮大铖矣。士英特疏荐起以报前德,亦所不容已者;而诸公攻之已甚,激使并力同仇;乃大铖竟由中旨起用,此又出于士英意外也。当时若早有知变计者与士英谋,出山之时,畀之节钺,以遂其飞扬驰骋之思,则十七年郁结之愤可以少抒;及业已佐枢,而给事熊霖乃言「宜置之有用之地」,固已迟矣。攻之愈急,则其机愈深;郁之愈久,则其发愈毒。譬如囚猛虎于阱中,环而攻击之者不遗余力;一旦跳跃而出,有不遭其搏噬者,几人哉!

圣安蒙尘后,大铖由太平逃奔浙东,投金华朱大典;大典固与同官交好,方举义婺州,闻其至甚喜,留之与共治军,大铖即身任其事。是时金华军容颇盛,义饷大饶,大典将悉以付之;义军哗,绅士公檄声其罪,逐之出境。大典遣人护送至江东,入方国安营。马士英与国安同里,先至其营;大铖善论谈,至则掀髯抵掌,国安为之倾动,与士英论多不合;士英亦以南渡之坏,半由大铖,而己居其恶,意固不平。由是,渐相矛盾。有方端士者,怀宁人;与国安联宗,为其记室。至是,以佥事衔管江头提塘事。台州推官潘某,某子也;固为大铖气类。在台激变奔杭,值北师至,投诚;补杭州同知。其家留台,悉匿端士所;杭、越书信,往来不绝。大铖因是潜通降表于北,且以江东虚实启闻北帅;在江头为北间谍者几一年,而越人不知也。故后录用降官,有「阮大铖投诚独早」之旨。丙戌六月,贝勒渡江,马士英与方国安等走台州;大铖独至江头迎降,盖冯铨已荐为军前内院矣。既见,贝勒于衣领中出一纸条授之,有字数行;冯铨手书也。自是,大铖以军前内院从征,急招士英、国安出降;自请于贝勒,愿为前驱,破金华以报国恩。初,大铖在金华与大典阅城,至西关,大典语曰:『此门新筑,土未坚;有事,备御宜严』!及是,大铖专用大炮攻西门,门塌、城遂陷;焚戮甚惨,以报「讨檄」之恨。有金华府同知耿献忠被絷至帐前,大铖遥望见之,即呼曰:『耿父母也』!耿旧为巢县令,故称父母;因向诸内院称:『某素有吏才,可大用』!亲解其缚,留之帐下;自是献忠朝夕不离大铖。

是时北兵所过,野无青草,诸内院及从征官无从得食,大铖所至,必罗列肥鲜,邀诸公大畅其口腹;争讶曰:『此于何处得来』?则应曰:『小小运筹耳;吾之用兵不可测度,盖不翅此矣』!其中有黑内院者,满人,喜文墨;大铖教以声偶,令作诗;纔得押韵协律,即拊掌击节,赞赏其佳;黑大悦,情好日笃。诸公固闻具有「春灯谜」、「燕子笺」诸剧本,问能自度曲否?即起执板顿足高唱,以俙诸公酒。诸公北人,不省吴音;乃改唱弋阳腔,始点头称善,皆叹曰:『阮公真才子也』!每夜,坐诸公帐内剧谈;听者倦,既寐有鼾声,乃出。遍历诸帐,皆如是。诘朝天未明,又已入坐帐中,聒而与之语,或诵其枕上诗。诸公劳顿之余,不堪其扰;皆劝曰:『公精神异人,盍少睡一休息』!大铖曰:『吾生平不知倦欲休,六十年犹一日也』。及诸公起,鼎烹悉陈,复人人餍饫;盖豫饬厨人以夜备矣。一日,忽面肿;诸内院忧之,语献忠曰:『阮公面肿,恐有病,不胜鞍马之劳。老汉不宜肿面;君可相谓,令暂驻衢州,俟我辈入关取建宁后,遣人相迓何如』?献忠以语大铖;大铖惊曰:『我何病?我虽年六十,能骑生马、挽强弓,铁铮铮汉子也!幸语诸公:我仇人多,此必有东林、复社诸奸徒潜在此间;我愿诸公勿听』!又曰:『福建巡抚,已在我掌握中。诸公为此言,得毋有异志耶』?献忠复诸内院,内院曰:『此老亦太多心!我甚知东林、复社与渠有仇;因见渠面肿,劝其在此少休息耳。既如此疑,即讲同进关可耳』。于是与大铖同行。既抵关下,皆骑,按辔缓行上岭;大铖独下马,徒步而前。诸公呼曰:『岭路长,且骑;俟到险峻处,乃下』!大铖左牵马、右指骑者曰:『何怯也!汝看我筋力百倍于汝后生』。盖示壮以信其无病也。言讫,鼓勇先登,不复望见。久之,诸公始至五通岭,为仙霞最高处;见大铖马抛路口,身踞石坐。喘息始定,呼之骑不应;马上以鞭掣其辫,亦不动。视之,死矣。诸公乃下马,聚哭极哀;急命置薪举火焚其尸。家僮固请全尸归葬先垄;诸公不能久待,畀以十二金,命为殓具。仆下岭求棺,数十里外无居人;三日后,乃得门扉一扇,募土人往移之下,则已溃烂虫出矣(以上投降后事,得之耿君口述)。

耿君字伯良,粤东反正,擢升司空;戊子冬,在端州刘侍郎舟中,叙其事甚详。袁总宪在坐,属予纪之;并为「髯绝篇」一首。大钺髯而无嗣,故以「髯绝」名篇也(诗载集中)。

暗机以毒正类,熟媚以丐宠怜;奸贼情状,尽此两端。琐琐写来,令人且恨、且笑!(璱楼)

——以下见原刊「藏山阁文存」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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