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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导论亚非文学的定义、地位和特征

按照我国东方学泰斗季羡林教授的说法,世界可分为四个文化体系,即中国文化体系、印度文化体系、阿拉伯—伊斯兰文化体系和自古希腊、古罗马一直到今天的欧美的文化体系。前三个文化体系都在亚洲和非洲,共同组成东方文化体系,主要影响的是亚洲和非洲的文学;后一者为西方文化体系,主要影响的是欧洲、北美洲、南美洲和大洋洲的文学。世界文学就是由东方文学和西方文学所组成的。从历史上看,上古到中古的封建王朝时期,东方文学处于领先地位,而到近古进入资本主义时期之后,西方文学突飞猛进,成为世界文学的先锋,东方文学的发展无不受其深远的影响。如今,世界已进入全球化时期,东西方文学将更加互相交融,取长补短,共同推动世界文学向更高阶段发展。

亚非文学(东方文学)和欧美文学(西方文学)是世界文学的两个组成部分。为何要把亚非文学当作世界文学中一个相对独立的组成部分并作为一门学科去进行研究和学习呢?要回答这个问题,必须用科学发展观,从地理、历史、政治和文化体系等方面加以考量。

从地理方面来说,亚洲和非洲都处于世界的东方,是东半球两个最大的洲。从历史和政治方面来说,亚洲和非洲是人类文明的摇篮,在上古和中古时期曾经创造过辉煌的文化,尤其中国文化、印度文化和阿拉伯—伊斯兰文化更是处在先进的行列。只是到了近代,由于欧美列强的殖民入侵,亚非国家大都沦为西方的殖民地或半殖民地。只有日本是少见的例外,它起初虽然也曾受到西方国家的侵略,但并没有沦为殖民地或半殖民地,相反,后来还发展成为帝国主义国家,对亚洲许多国家进行直接侵略。这就是说,亚洲和非洲在历史上、政治上有共同之处和相似的命运,并且在文化上的交融已深入到各国的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领域。

最后应当指出的是,我们之所以建立亚非文学学科,还因为目前在世界各国(至少是绝大多数国家)研究世界文学的学术领域里,作为世界文学之一部分的欧美文学早已构成完整的体系,并且大有以这个体系取代世界文学体系的态势。(这恐怕是受到了“欧洲中心论”或者“西方中心论”的影响吧。众所周知,“欧洲中心论”或者“西方中心论”是带有殖民主义色彩的理论,在这种理论指导下所进行的东方学和东方文学研究当然不可能是公正的和科学的。可喜的是,自20世纪中期以来,随着殖民主义体系的全面瓦解,西方学术界也出现了新动向,一部分学者开始用新眼光审视东方,用新观点研究东方学和东方文学,如爱德华·W·赛义德出版于1978年的《东方学》便是其代表之一。)而作为世界文学之另一部分的亚非文学却尚未构成完整的体系,至少尚未为许多人所承认。不言而喻,随着世界各国文学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交流越来越广泛,世界文学的形成趋势越来越明显,尤其在全球化的时代。我们的最终目标是要建立包括亚非文学和欧美文学在内的并且分别给亚非文学和欧美文学以应有地位的世界文学体系,而不是像过去那样以欧美文学取代世界文学,或者构建以欧美文学为主体而以亚非文学为陪衬的世界文学体系。为了实现这个最终目标,我们很有必要建立亚非文学体系和亚非文学学科,加强对亚非文学的教学和研究。

亚非文学是世界文学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在世界文学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对世界文学的发展和进步做出了巨大贡献。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因此,要给学生以完整的世界文学知识,就必须开设亚非文学的课程。

在古代,亚非地区是世界文明的发源地,也是世界文学的发源地。在西亚的两河流域和北非的尼罗河流域,人类首先进入文明社会,并创作出第一批文学作品。其后,西亚的伊朗高原、南亚的印度河流域和恒河流域、东亚的黄河和长江流域以及西亚的巴勒斯坦地区也相继进入文明社会,开始创作文学作品。事实上,古代亚非文学不但产生最早,而且在数量上大大超过古代欧洲文学,在质量上也足以与古代欧洲文学媲美。尤其应当指出的是,其影响范围大大超过了古代欧洲文学。古代亚非文学对古代欧洲文学的影响要大于古代欧洲文学对古代亚非文学的影响。总之,古代亚非文学历史悠久,材料丰富,质量高,影响大。我们完全可以说,古代东方人在文学方面所取得的成就是非常突出的,他们对古代世界文学的发展所做出的贡献是非常大的。

当亚非的历史从古代进入中古时期(大致上相当于欧洲的中世纪时期),即封建社会前期,亚非的一些先进国家仍然走在世界各国的前列,有的国家进入封建社会的时间显然早于欧洲国家,其他若干国家进入封建社会的时间也不比欧洲国家晚。在这个时期,亚非文化发展到更高的阶段,形成三大文化体系,对亚非各国文化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而同一时期的欧洲国家却由于受到封建统治者和基督教教会的严格束缚以及其他原因,未能在文化和文学方面取得特别突出的成绩。这时的亚非文学在古代文学的坚实基础上进一步向前发展,涌现出许多优秀的作家,创作出许多不朽的作品,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可以当之无愧地被称为当时世界文学的高峰。如中国、印度和伊朗等继续保持着亚非文学大国的地位,阿拉伯和日本等则成为亚非新崛起的文学大国,爪哇、格鲁吉亚和乌兹别克也出现了许多优秀的作家和作品。

从14、15世纪起,亚非文学进入近古时期,即封建社会后期。这个时期,亚非绝大部分国家逐步沦为西方国家的殖民地或半殖民地,文学的发展情况各不相同,大致说来可以分为三类:中国和日本的文学继续向前发展,并且表现出平民化和市井化的倾向;印度以及朝鲜、越南、泰国、缅甸、马来西亚等的文学也在不断前进,并且表现出民族化和平民化的倾向;伊朗和阿拉伯的文学则由于种种复杂的原因,呈现出停滞甚至衰败的景象。但不论属于哪一类亚非国家的文学,若与同时期欧洲先进国家的文学比较,都显得落后了。这是因为,中世纪后期,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之后,欧洲先进国家已渐次步入资产阶级革命时代,资产阶级文学开始取得突飞猛进的发展。这就使继续囿于封建框架之中的亚非文学在总体趋向上落在了后面,于是亚非文学和欧美文学的对比形势也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所谓近代文学,在欧美主要是指资产阶级革命时期和资本主义社会初期的文学,在亚非情况则有所不同。对于亚非绝大多数国家来说,近代文学是殖民地、半殖民地和半封建社会的文学;只有日本例外。所以亚非文学在近代历史阶段所走的道路有别于欧美国家。亚非国家的封建社会发展较为缓慢,延续时间很长,直到进入19世纪以后,由于自身内部的变化和欧美资本主义的侵入,这些国家的社会才发生重大变化,开始出现东西方文化的冲撞和西方近代文学对东方近代文学的直接影响。因此亚非文学在近代历史阶段所走的道路与欧美国家的文学迥然不同。例如,亚非近代文学的产生比欧美近代文学晚,历史比欧美短;亚非近代文学的主要思想倾向不同于欧美近代文学;亚非近代文学的发展受欧美近代文学的影响较大;等等。当然,这是仅就一般情况而言,并不等于说亚非近代文坛上没有出现过出类拔萃的作家和作品。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必须看到亚非近代文学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并且表现出鲜明的特色。在亚非文学发展史上,它是一个民族复兴时期的过渡阶段,起着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在世界近代文学史上,它是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并与欧美近代文学形成对比,自成一体,异彩纷呈。

现代亚非文学,一般是指从20世纪第一个10年至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的文学。在这个时期,亚非绝大多数国家的社会性质与近代相同,仍然属于殖民地、半殖民地和半封建社会,但已普遍出现现代民族觉醒,因此其革命形势也与近代大不相同,即普遍展开了民族民主革命运动,反对殖民主义和封建主义的压迫,争取民族独立和解放。只有日本的情况有所不同,它发展成为军国主义国家,走上法西斯化的道路。在这个时期,亚非地区普遍出现的民族觉醒和民族民主运动促使亚非文学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以反帝、反封建为时代主题的真正意义上的亚非现代文学开始形成并得到迅速发展,作家队伍逐渐壮大,作品数量逐渐增多,作品质量也逐渐提高。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西方的旧殖民体系迅速瓦解,亚非地区的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纷纷出现新独立的国家。这些新独立的国家大致可分为三种不同的类型,走上了三种不同的发展道路:有的成为社会主义国家,有的成为民族独立国家,而日本则重新确立资本主义制度,成为经济高度发展的国家。由于当代亚非各国文学是在民族获得解放、国家取得独立和社会条件大为改善的条件下成长起来的,所以其前进的步伐大大加快,展现出蓬勃发展、蒸蒸日上的美好局面。在这个时期,从北亚到南非,从东亚到西非,许多国家的文学都得到了飞速发展,取得了重大成就。当然,我们在充分肯定亚非当代文学所取得的成绩的同时,也应当看到它的不足之处。这是由于亚非当代文学的底子终究比较薄弱。所谓底子薄弱,是指其前身——近代文学和现代文学的延续时间较短,发展不够充分。所以,亚非当代文学今后必须在深入、牢固地根植于各国现实生活土壤的基础上,一面积极大胆地、分析批判地继承本国的文学传统,一面积极大胆地、分析批判地吸收欧美近代文学、现代文学和当代文学的经验,使自己的文学既有浓厚的民族性,又有先进的世界性。

随着世界历史的不断演进和全球化时代的到来,包括亚非文学和欧美文学在内的“世界文学”的格局正在逐渐形成。结合当今社会和文学的发展趋势,我们可以预测,今后亚非文学和欧美文学将在保持自身特点的基础之上进一步互相融和,彼此吸收,取长补短,齐头并进。

在长期的嬗变过程中,亚非文学和欧美文学不仅分别形成了自己的体系,而且分别具有了自己的特征。那么,从文学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看,与欧美文学相比,亚非文学具有哪些基本特征呢?我们认为至少可以举出以下几个方面。

亚非文学的第一个特征是历史悠久,源远流长。首先,就总体而言,如上所述,亚非文学显然比欧美文学产生早,历史长。非但如此,而且从古至今,整个亚非文学的发展过程犹如一条长江大河,昼夜不息,奔腾向前;尽管其间有过曲折,有过险滩,但却始终没有出现断流,没有濒临绝境,而是不断扩展,不断壮大。其次,就单个国家而言,无论是亚非还是欧美,当然都不乏文学大国;不过,若从历史悠久、源远流长的角度来看,亚非的印度文学和中国文学应当说是极其罕见的,欧美国家的文学恐怕没有能与之比肩者。

亚非文学的第二个特征是民族特色浓厚鲜明。大体说来,亚非各国文学浓厚鲜明的民族特色是通过文学作品思想内容和艺术形式的统一显示出来的,它既表现在一个国家文学的总体倾向上,也表现在一个作家的创作倾向上。亚非文学之所以具有浓厚鲜明的民族特色,原因是多方面的,它与亚非地区的人种、民族、语言和宗教比较复杂和多元化有关,与亚非古代文学产生于多个源头有关。而中国文化体系、印度文化体系和阿拉伯—伊斯兰文化体系的长期影响使这种浓厚鲜明的民族特色显得更加丰富多彩、变化无穷,给人以琳琅满目、美不胜收之感。这使亚非文学更加具有世界性,更加容易引起世界其他地区有识之士的关注和研究。

亚非文学的第三个特征是发展道路漫长,迂回曲折。这个特征归根结底是由亚非社会历史发展的特征决定的。在古代,由于亚非国家的奴隶制度具有比较早期和原始的性质,所以奴隶社会发展速度较为缓慢。到中古和近古,亚非国家封建制度的发展比较缓慢,延续时间也比较长。与亚非古代、中古和近古社会发展的长期性和缓慢性相适应,这个时期亚非文学的发展也具有长期性和缓慢性的特点。而这个特点还影响到亚非近代、现代和当代文学发展的历史进程,使之同样也走上一条迂回曲折的道路。

亚非文学的第四个特征是民间文学繁荣兴旺。在亚非文学中,民间文学历来就很发达,它所占的比重很大,所取得的成就很高。其具体表现如下:一是不少亚非文学古典名著是在民间创作的基础上整理和加工而成的,具有浓郁的民间文学色彩;二是不少亚非的民间文学作品达到了很高的艺术水平,产生了很大的社会影响,成为世界文学宝库中的精品;三是亚非许多优秀作家的创作与民间文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民间文学繁荣兴旺这个特征使得亚非文学显得更质朴,更清新,更具有无限的生命力。

亚非文学的第五个特征是受东方宗教影响既深且广。在古代,埃及、巴比伦、希伯来、印度和伊朗等国的文学都与宗教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有的文学作品是正式的宗教经典,有的文学作品是重要的宗教文献,还有的文学作品在题材和思想方面与宗教联系密切;而不带任何宗教色彩的文学作品则较为少见。进入中古和近古时期,一般来说宗教对文学的影响有所减弱,但许多文学作品仍然不同程度地带有宗教色彩,受到宗教的制约。到了近代以后,文学与宗教的联系进一步减少,受宗教的影响也进一步减弱,但从西方来的宗教和文化思潮的影响却越来越大。总体来说,宗教对亚非文学的影响既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从积极的一面来说:宗教观念和宗教信仰有时会起到丰富文学作品的思想内容和增加文学作品浪漫色彩的作用,而许多文学作品往往要依靠宗教的力量才能保存下来并得到广泛的传播;从文学交流的角度来说,历史悠久国家的宗教流传到其他国家,不仅促进了后者宗教的发展,同时也促进了后者文学的发展,甚至使之产生飞跃。从消极的一面来说:宗教观念和宗教信仰有时会限制作家的思想,使文学作品产生消极、悲观、宿命、遁世等倾向;宗教势力和宗教思想有时也会制约作家的艺术创作,使文学作品长期囿于一定的思想框架之内,缺乏创新,延缓文学发展的速度。最后还应当指出,宗教对亚非文学的影响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的,尤其当西方殖民入侵时,宗教也可以成为反殖民主义的思想武器和抵抗力量,因此我们必须采取科学的历史发展观去进行全面的分析和评价。

§§第一编 古代亚非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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