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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傀儡

窗外,一弯弦月静静地挂在树梢,窗内,花千骨倚在窗台上,遥望着大殿方向的眼睛里盛满了希望。

幽若已经去帮她问儒尊去了,不管结果如何,恐怕这就是最接近他的一次了。

若是这一次还是见不到白子画,她还能够再继续留在长留么?用什么理由留在长留?

满眼的希望因为内心的忐忑晃动不止,就像是水面上倒映的月亮,风一吹,就被水波荡成了一块块碎金,可风一停,马上就又回到又圆又亮的模样。

一道亮光从大殿内激射而出,快速朝花千骨这边而来。花千骨立刻打起了精神,全神贯注的看着那个方向。

光芒越来越近,显出站在飞剑上的人正是幽若。只是看幽若的神情,却分外的沉重,难道幽若没有问出消息来?花千骨一把揪起胸口的衣服,紧张的都快要喘不上气来。

临近房间,幽若一个轻转飘飘的落到花千骨的窗前,看着花千骨紧张纠结的样子,鼓了好几次勇气,才终于神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花千骨只觉得就连她的整个世界都一起跟着晃动起来,星月倒转后眼前就漆黑一片。

悠悠的,花千骨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大海里,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冰水,而她自己,却在这漫无边际的海水里不断地下沉,再下沉。胸口的窒闷感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想要吐出来,却又卡在喉咙里,堵在心口处,难受的就像下一刻马上就会死过去。

忽然间,花千骨感觉到有人在剧烈的摇晃自己,四周的海水逐渐隐去,空气重新进入自己的胸膛,可堵在胸口处的那团郁气,却还是卡在那里。缓缓地睁开双眼,花千骨看到正关切的看着自己的幽若,一阵悲凉从心底涌出来,便猛的一侧身,哇的吐出一大口黑血。

“师傅!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啊!”幽若急得大叫,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花千骨吐出那口血后,竟然感觉好多了。无力的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便一下子瘫倒在满床的被禄里,整个人软的仿佛没有一丝骨头,眼里的神彩也灭的一丝不剩。

虽然心里一早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却还是强迫自己不要太担心。如今白子画竟然已经死了,她该如何继续接下来的生活?

“师傅,你别急,不是你想的那样。儒尊告诉我,尊上大人那天帮长留弄好大阵,就急匆匆的离开了。他离开前给儒尊留书一封,说明他将要在外面找一处静谧之地,好闭关冲击最后一层,希望能够化身成神,从而破解被下的诅咒。他不知道自己需要闭关多少年,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只要他还没死,长留的护山大阵就永远不会消失。”

“所以,他只是去闭关了?他还好好的活着?”花千骨的视线终于再次聚焦起来,认真地盯着幽若,生怕幽若说一句假话来骗她。

“真的,尊上只是去闭关了。但是真的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到底去哪里了,想必是一个非常隐秘与世隔绝的地方,恐怕不是几年就能找得到的。”幽若十分郑重的回答,她知道哪怕她的表情有一丝丝犹豫,花千骨都会不再相信。

“那,你们知道他去哪个方向了么?”花千骨又问,但幽若只是再次摇了摇头。

一声长叹,花千骨斜倚在床头上,眼睛盯着屋外的某一处遥远的地方,泪水一颗颗顺颊而下。幽若不忍心看她这样,只好又柔声说道:“师傅,不用担心。你难道忘了,尊上他已经是不老不死,不伤不灭了么?他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恐怕就算是突破失败了,也依然会活的好好的。只要你真的坚持去找,六界就那么大,难道还会找不到么?”

“坚持去找么?也好,顺便游历一番也好拓展一下自己的心境。幽若,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年才知道,他竟然压根就不在长留派!”

“师傅,这件事一直以来也正是我最想知道的,要是没有师傅,我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鼓起勇气去问儒尊大人呢。如今,我也算是了了一番心事了。”幽若笑着将花千骨抱在怀里,满心都是对花千骨和白子画未来的担忧。这两个人,也实在是好事多磨,也许现在两人走得越艰难,将来就会越幸福吧?

明亮的窗外,两个身穿黑衣的的身影静静地站在窗边,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一齐闪身瞬移离开了。若是此时幽若和花千骨看到,一定会感到非常惊讶。因为那两个人正是号称正在闭关的摩严和笙箫默。

此时摩严满头的白发,已然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竟是看上去没有多长时间的光景了。而笙箫默,乌黑的头发两侧也有了斑白的花发,细长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竟再也不复以前满脸笑容潇洒倜傥的风采。

花千骨第二天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幽若过来送她,一直将她送到了护山大阵的外面。

“师傅,糖宝和落十一就住在山下海边的小镇里,这些年他们一直很想您,若是不急,就顺路过去看看他们吧。”幽若几次张口,还是说了出来。

“对不起,幽若,我现在真的不能去见他们,也希望你能够帮我好好保密,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还活着的消息。”花千骨眉宇间夹着淡淡的愁绪。回答时满眼闪动的都是无奈和愧疚。

“为什么?您难道不想他们么?”幽若真的觉得很奇怪了。

“幽若,你记住,以后跟他们接触的时候,平常是没有事情的,但是一定不要说一些长留的机密之事。因为,我从读过异朽阁的文献才知道,糖宝是异朽阁帮助孵化出来的灵虫,它的记忆从它有生命开始,就是跟异朽阁互相连通的。虽然有时候并不是她自己愿意的,但是,异朽阁其实一直在利用她为他们收集长留的情报。一旦异朽阁知道我还没有死,就一定会利用糖宝和落十一来威胁我。所以,为了躲避异朽阁,我现在实在不能去见他们,因为那样反而会害了他们。”

“异朽阁为什么要找你啊?东方彧卿不是一直都很照顾你么?”幽若奇怪问道。

“不是的,东方和绿鞘早在一百多年以前就已经截取了两世记忆的神魂,背叛异朽阁投胎去了。异朽阁阁主一定不会原谅他们两个人。一百年前,新一任异朽阁主就曾经去幻花谷找过我,我没有见他,但是他应该已经开始怀疑我了。现如今,知道东方他们投胎方向的人只剩下我跟杀姐姐,异朽阁一定还会再来找我的。”

“我明白了,以后,我会让前去接触她们的弟子注意一点的。”

“恩。这件事,尽量不要告诉糖宝他们,要不然,糖宝肯定会伤心死。现在她以为我已经死了,对他们来说反而更好,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利用他们。”

抬头看看天色,曙光已经开始从东方慢慢升起,花千骨最后一次跟幽若紧紧地拥抱了一下,跨出护山大阵上面的小门,一个瞬移消失不见。

清早晨练,集合起来的新进弟子们发现,那个平日里总是远离人群的小姑娘没有来。因为平时跟她就没有多少熟悉的人,便都没有在意,直到掌门集合了所有门派弟子并亲自到场说明,众人才知道,月千华竟然是其他门派的奸细,已经被掌门抓走处以极刑。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股危机感在众人心底腾腾的升起,散会后一众弟子们开始用比以前更加拼命的劲头练起功课来。

幽若看着一众几乎红了眼睛的弟子们,满意的点了点头,缓缓离开。

花千骨隐身进入一片树林,见四下无人后用面具将自己又弄了一张崭新的面孔,她可不想将来偶然遇见长留弟子后被人追在屁股后面喊打喊杀。

自从知道了白子画就在长留山外某处闭关修炼,花千骨心里反而并不是很着急了。这次出来本来的目的就是要融入大众,好好体验生活以此来提升心境的。六界那么大,她就算一点点仔细的翻找,也得花个几十上百年,倒不如就这样一边修行,一边寻找来的一举两得。

想到就做到,花千骨立刻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份,将身上的衣物用具全都换成跟身份相搭配的,其它用不到的就全部弄到了墟鼎里。

一晃三百年,花千骨在人间的历练非常圆满,现在她的功力已经超越了杀阡陌最鼎盛的时期。此时六界众仙,恐怕除了白子画,再也没有哪个人能打得过她。当然,要是斗阑干没有因为结婚在家里看孩子的话,也许他也能算一个。

找了这么多年,六界却仅仅只搜寻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地方。花千骨并没有泄气,她心里一直在想着,要是哪一天再见到白子画,当他发现竟然打不过自己之时,心里会有多么爽。要知道,这可是她自己修炼的货真价实的功力。既没有被别人帮着强行渡入功力,也没有被妖神附体,是正正当当的光明正大的纯正法力!

有时候哪怕她心里再怎么疲累,只要一想到这种爽快的感觉,花千骨就会立刻满血复活,再一次活蹦乱跳。靠着这种信念,她哪怕已经找了三百年,却还是一点都不想要放弃。

在这三百年中,杀阡陌曾经悄悄地易了妆容来跟花千骨见过几次面。每一次见面,杀阡陌都会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她。花千骨并没有觉得很奇怪,因为她的功力提升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要是说出去肯定没人会相信。

三日后,杀阡陌又一次偷偷传信告诉她在一个隐秘山谷见面,花千骨高兴地提前了好几天就赶到那处山谷,亲手砍了几颗大树,劈成木片搭了一个简易的小屋。

当杀阡陌翩翩而来,落在小院之中时,正巧看到花千骨在用一套白玉茶壶静静地煮着茶,那动作,那表情,一举一动间仿佛充满了某种神奇的韵律。以至于花千骨都没有发现杀阡陌已经进来了。

看着如此专注的花千骨,杀阡陌心头不由一阵难受,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

当花千骨终于沏好茶水,满意的抬起头来,正好看到杀阡陌那一脸纠结欲死的表情。当即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姐姐,你怎么又用这种表情来看我呢?明明我每一次都给你细说我提升功力时的感悟的,只要你把那些体悟全都理解明白,功力一定也会提升的这么快的。到时候,姐姐说不定就可以一下子突破桎梏,化身成神了呢。”

“千华……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几百年,变化有些大?”杀阡陌满脸担忧和纠结,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变化有些大?功力么?姐姐你知道我自从那天以后,就升级特别快的。”花千骨觉得很无奈,她不明白杀阡陌为什么要这么小心,就算是在这样临时选定的地点见面,还是要用假名来称呼她。不过这么多年时间,她也开始慢慢的习惯了。并且因为杀阡陌的谨慎,花千骨也会不自觉地变得更加谨慎小心。

“千华……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你自己的样子?”

“我自己的样子?我正在沏茶呢,哪里有时间注意自己的样子呀?”花千骨感到越来越奇怪了。

杀阡陌也不说什么,只是挥手在四周布下强力的结界,然后掏出一块留影石,将刚刚花千骨煮茶时的神情动作都重新给她展示了一遍。

花千骨看着留影石上的自己,渐渐地都有些呆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杀阡陌会用那么奇怪的眼神来看自己了。原来,她刚刚煮茶时的神情和动作,竟然跟白子画的神情和动作一模一样。若是忽略那个影响的脸和身材,光看神情和动作,只怕就算是世尊和儒尊也会认错。

这几百年来,她每一次遇到难题时,总是会忍不住去想,要是白子画在这里,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会怎么处理?一次两次的换位思考,竟然每每都能将问题迎刃而解。时间一长,她便慢慢的开始模仿起白子画的思路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想一想,要是换成白子画,会怎么做。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不光思路,就连为人处世,一举一动间都像是被白子画附身了一般,跟他越来越像。仔细一想,似乎只有跟杀阡陌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短暂的恢复到以前花千骨的性格来,却也会时不时的随手露出些像极了白子画的举动。

也难怪杀阡陌会每一次见她都一幅见鬼的表情了,可怕的是她自己以前竟然一点都没发现。

“姐姐……这,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呀?”花千骨有些弄不清楚了。

“废话,自然是坏事。你这样一味的模仿白子画,那你做事悟出的道理到底是你自己的道,还是白子画的道?”杀阡陌快要被花千骨给气疯了。

“可是,姐姐……我……”花千骨几次张口欲说,却还是不好意思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现在她其实也已经明白这样的坏处了。可是,每当她模仿白子画的行为举止时,就好像白子画就在自己身边一样。那种安全温暖的感觉,花千骨真的有些舍不得放弃。

“千华,你这又是何苦呢?不管你做得再怎么相像,白子画都没有在你身边,你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长此下去,你会彻底失去自我,变成你想象里白子画的傀儡的。”

“…………我,我明白了,姐姐。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改过来的。”花千骨抱着肩膀,浑身抖得厉害。她知道自己已经入魔了,要是不能走出去,绝对不可能走到成神的那一步。

而为了给白子画解开诅咒,她必须要成神才行!既然如此,面前的道路就不难选择了。

“姐姐,相信我,我一定能够成神的。一定可以!”花千骨缓缓地闭上眼,在识海中化意为剑,猛的朝自己的识海劈了下去。一阵深入灵魂的疼痛袭来,花千骨眼前一黑,晕倒在了杀阡陌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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