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你这番又是何苦!”姬寻敛了笑,直言道,“你心知,我并无可除去你身上毒的法子。你若……”揽着她腰身的力道倏忽加重了几分,她猝不及防埋进了人儿的颈项,略挣了下,耳边便听得他声轻微地叹息。
她的唇微微凑近他的耳,哑声道,“你若好生在京里呆着,依任太医之言,寡言少思,养心凝神,再得你师父悉心照看,尚不能保你多活些时日,不过是拖得一日算得一日。如今,你四处奔波,风餐露宿,心神损耗太过,还屡屡强用内力,你,不消旁人多说,你亦自知,你会死得……更快了罢!”
她垂了眸,到底将那些诛心之言吐了出来。
“嗯,”淳维希微阖着眸子,拿唇碰了碰她幼细的发,“我知。”
“你知晓还这般地四处乱窜……”姬寻挑眉,怒道,“你死了便罢了,何来地累及我!”
她一语毕,心里便生了些忐忑。
莫说淳维希四处奔波本就为寻她之故,早前他也支使青玖将她自梁成手中劫来过。一行四人,虽各怀心事,各有盘算,但于那无名谷底倒也相安无事地过了大半年。她身有宿疾,更兼有舞了葬魂伤了神,至深冬便昏睡不醒,说是九死一生亦为不可。他顾念她,惦记她,拿她搁心口上暖着,护她护的极好,她方安然熬过了深冬,有了大半年的闲适日子可过。
如今,她这般地过河拆桥、贪生怕死,还不知恩义,嫌人累及她,恐人泄了她的行踪,真真是小人行径!
淳维希揉了揉人的发,听得她句句扎人心窝子的话,面上丝丝不自然的红晕消了大半去。
他垂首,碰了碰她的面上狰狞的疮疤,好笑道,“寻,你的气性怎地这般地大?不过大半年不见,怎么……你莫不是忘了你我之约?”问及她应下他的携手之约,他眸中的笑意亦消了去。
姬寻垂眸避了他的视线,紧抿着唇不语。
巫灵禁地,蛊跗万骨而生,得活人鲜血以润活。生来便携亡灵的死气,阴冷肮脏,嗜血寄生的邪物。可,即便是半丝灵性不通的邪物,她跌下万骨坑时,亦抖着触角蜷缩而起,对她避之不及。她大骇,心中惶惶,因惧怕黑压压的滑腻多足之物,便未曾察觉,惊叫跌至坑底。抬眸见万千白骨,森森然,遍地毒蛊,摇曳百足,缓缓游弋,更无处可藏她身处,便当我命休矣。遂,闭眼痛哭,唤了她父单瑾之名,不想,便晕了过去。
待耳边起了声响,她方醒了神儿。白日晴空,忽地黑云蔽日,电闪雷鸣,声响犹如山崩地陷,一瞬便狂风大作,倾盆大雨。她不及多想,眼眸一寸处,银色的刀刃,直直冲她剜来,手法利落地让她觉得,他好似在撬件死物上的至宝般。她挑眉,且让他来试上一试,若撬不去她的双瞳,她倒要将他的心剜出来下酒不可。
银刃微抖,她的目光移向那人拿着匕首的枯手,又溜到那人隐在黑袍下的面上,嗤笑了声。她方欲起身,那黑袍人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她弯了弯眸子,脑中过了遍几十种将人弄死的法子,眼尾瞟了眼黑压压的万骨坑,便抑不住邪恶地想,这人若葬身在他自个儿养的毒蛊下,倒是出极好的戏了,也不枉他养它们一场。
不及她动手,万骨坑的邪物便遂了她的心,游弋至他身啃食了起来。她抬了抬右臂,欲动手清了不长眼至她身的毒蛊,便察那地毒蛊绕过了她去。更甚者,抖着百足,翻了内腹,如巫灵九的蛊虫一般,似是惧她非常。她抚着脸颊,思忖良久,直至将染了血腥的手指放于鼻间,闻了闻,方想及金娃提及她身上血的话。
她的这身血,连世人避之不及,谈之色变的蛊虫都惧怕不已,她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嗯?”淳维希的唇移向她的红唇,待半晌她不应,他狠狠地印了上去,“可是,忘了?”他贴着她的唇低语喃喃,如谪仙般地绝世姿容,平添了落寞孤凉,蛊惑更甚。
姬寻蠕了蠕唇,给不嫌弃她的丑颜还对之千万般怜惜的美少年蛊惑的险些吐了“不曾忘”三字。她索性阖上眸子,任他兀自说去。
心道,待她日后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好除尽了他身上的毒,报了他的恩情。如今,她的那身血也不知是剧毒或是什么的,她可再不敢给这个无一处不美好的少年尝一口了!
淳维希抚上她的脸颊,眸中愠怒滔天,开口的声儿却再轻柔不过,“记性怎地这般地不好,你我的携手之约竟也忘了去!”他轻笑,微弯着唇碰了碰她的眸,“寻,可需我说与你听?”
你应下我的携手之约,我一日不曾忘却过,你却已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