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人给我打电话说,有人打过去要退酒席,因为之前一直是我在联系,所以跟我确定一下。
我说,不退的。
那时候牧承之一直在我旁边,我不知道自己昨天怎么睡着的,醒的时候,他在叫我,九九,起床吃饭。
我很恍惚,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我爸来叫我起床吃饭的时候,眼泪忍不住要掉下来。
他说,是我早上的样子吓到你了吗?人老了就是这样,不修边幅。
我使劲摇头,没有,你很年轻。
他又拿毛巾给我擦脸。
我捂着毛巾哭了一场。
他一直坐在我身边,静静地听着我哭。我哭的真的撕心裂肺的,心脏的地方太难受了,我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他大概要吓坏了。
我吃饭的时候接了酒店打来的电话。
他说,你不退,又打算找谁闪婚。
我说,总有人的。
他说,九九,不如这样,还有一个多月,我们试试看。
我说,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的神色不明。
我们在我家楼下分开,我说,你能不能叫我阿九,没有人叫我九九,我不习惯。
他说,九九,你妈妈就是这样叫你的,我知道。然后他去找自己的车了。
我还没到公司的时候,叔叔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拐了个弯去了他家。
叔叔阿姨一直给我道歉说是他没有福气,我知道这都是客气话,他们对我真的已经很好很好,没必要这样。
我说,不是的,之前是我的错,他一直都说他不爱我,是我固执了,和他没关系,和你们更没有关系。
叔叔说,阿九,我一直把你当女儿的。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父母不在了以后,我对任何人的好都抱着怀疑的态度,所以我爱他,因为我真的完全的信任他。
他送我出的门问我,还好吗?
我说,还行,真的对不起了,耽误你这么多年。
他说,阿九,你会很好的。
我说,我会的。
我觉得未来好不好已经不重要了,只是觉得为什么还有这么长的时光要过,很难熬很难熬。
牧承之是一个很好的人,中午带了饭来给我,放在苏泊尔的保温壶里,暖乎乎的,我在监控里看到,我办公室外的人都在扎堆讨论了。
他问我,看什么呢。
我说,没什么,谢谢你。
他说,我们现在不是在交往吗?刚开始的时候,男人总要殷勤地做点什么的。
我说,这个我还真的不懂,你不用做什么,想要什么直接说就可以。
他说,九九,人生不能这么无趣。
我说,人,生,这两个字都已经让我觉得可怕了。
他坐到我身边来,摸了摸我的头发,我后背僵硬,从来没有人做这样的事,我觉得哆嗦。
他的手放到我背上叹了口气说,九九,放松,不要害怕。
没人有喜欢别人反驳自己,我可以装着放松,低头装认真的吃饭,好像很美味,哪怕食不知髓。
他很快就走了,带着保温壶走了,我说,牧承之,晚上不要给我送饭了。
他说,那我们晚上出去吃。
当我想要讨好一个人,几乎没有办不到的吧,毕竟我比任何人都要会察言观色,我对他笑了,从昨晚一直让他见到我哭的丑样子,他会厌倦的。
我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私房菜做的很好,我带你去。
他也笑了说,好。
我不知道别人会如何看待我和牧承之,不过不重要,就好像,从前有很多人一直劝我离开他,说我傻,我也不介意,旁人是最不重要的人。
牧承之是一个很绅士的人,我对他没有任何要求,所以他做的越多我越觉得惊喜和内疚。
他彬彬有礼地称赞我介绍的地方和介绍的菜,又彬彬有礼地把我送回家,本应该是愉快的夜晚,我却总觉得透不过气,我想逃。
我知道自己不能逃的,牧承之是我最好的选择,我不是那些大家闺秀,可以嫌弃他有钱又如何,离过婚年纪大还有小孩,他肯跟我结婚,那是谢天谢地的事情。
可是我总不能静下心来好好讨好他,我总动不动陷进自己的情绪里出不来。
他并不计较。
老天对我也不算太薄,我该好好把握住的。
我不该这样满心地被别人占据,动不动地悲伤,给牧承之留下的是这么多难看的流过泪的脸。
今天,婚庆公司打电话来通知我试婚纱,我和他连结婚照都还没有拍,如今更拍不成了。
我就给牧承之打电话,我说,既然定好的,钱也交过了,不如先试试衣服,可以的话过两天把婚纱照拍了吧。
他答应了。
他来的很快,我很感谢,没有让我一个人去面对这些东西。
他一直都牵着我的手,我从来没有牵过别人的手,我父母给我留下的触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他不愿意和我做这样亲密的事,我也不愿意和别人做这样的事,需要的时候最多挽个手臂。
他的手掌厚厚的,我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其实很年轻,却总让我想起我爸爸,也许是因为他也这么轻轻地叫我九九。
我试婚纱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坐着,没有很惊喜的表情,但是很真诚,跟设计师一起帮我整理裙摆,帮我拍照,他拍出来的背影看起来居然有一种幸福的味道。
他的西装必定是穿不了了,他比较矮,也比较瘦。
设计师一句话也没有多说,也没让他试,重新量了尺寸,说一定在拍婚纱照之前赶制好。
?我们还挑了婚庆的风格,对我来说其实无所谓,但是他执意让我挑了,所以我挑了个蓝色海洋,他没意见。
从婚庆公司出来,他说他要去接孩子,问我要不要一起。
我觉得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他儿子长得很可爱,背个忍者神龟的小书包,他的眼睛很大圆溜溜地盯着我看问牧承之,这个漂亮的姐姐是谁。
我说,你好,你可以叫我阿九阿姨。
他皱了皱眉说,阿九阿姨?我不能直接叫阿九或者直接叫阿姨吗?
我愣了一下,我没有跟小孩子打过交道,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已经如此鬼灵精怪了,我说,那我更喜欢你叫我阿九。
牧承之看了他一眼说,不能没有礼貌。
他嘟着嘴说,那我叫九姨行了吧。阿九阿姨?我的舌头会打架的。
我说,随便都可以。
然后他兴致勃勃地凑到副驾驶座来,从书包里掏出几张考卷说,九姨,我期中考考的很好,你看看,你看看。
我没想到能遇上这么热情的孩子有点招架不住,我又不忍心摆出应酬的笑脸来对付他,所以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牧承之空出一只手来推开他的脑袋说,不要烦人,考第一了吗?
他很不高兴的样子说,第六,那是因为我不小心算错了一道口算题,真的,爹地。
牧承之说,不要找借口。然后又跟我说,他的小名叫安安。
我点点头,想说句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安说,九姨,你喜欢多多吗?
多多是什么东西,我求救地看牧承之,牧承之笑了笑说,九九才不喜欢小孩子的东西。
安安说,我们周六有个亲子活动,本来是姑姑要来的,九姨你可以顶替姑姑来吗?
我求救地看牧承之,这次他并没有打算要救我,我说,那你姑姑怎么办?
安安说,姑姑脾气太差,老和我同学爸妈吵架。
我说,这样啊,可是我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不知道能不能帮你。
安安说,你能带我吃麦当劳就行。
我们一起吃了饭,我不晓得安安是太成熟还是还幼稚,他一点也不排斥我,反而一副很高兴的样子,牧承之走开的时候,我对着对面高楼大厦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这种地段入住率都低成这样。
安安说,因为房价太贵,大家都买无产权房去了吧。
我语塞,想到自己被一个孩子接二连三的吓到实在不像话,但是现在学校教的东西已经如此出神入化了吗?
吃完饭,牧承之开了个房间让安安休息,他问我困不困,我说还好。然后他就去哄安安睡午觉了,安安一直翻来覆去的不睡觉,后来牧承之板起了脸,他才乖乖地躺好,不再乱动,又好像瞬间都睡着了。
牧承之也坐到沙发上说,不好意思,跑来跑去太麻烦了,一会我送他回去上课就送你回公司。
我说,其实我可以自己打车。
他说,九九,你要学会习惯依赖我。
我觉得依赖是个很奢侈的词,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够消费的起的。
我说,好的。
我不知道他能从我的话里听出多少真心假意,但我知道他有些生气了,我总很容易捕捉到对方情绪的变化。
所以我开口道歉了。
他说,没什么可道歉的。
我不习惯这样干坐着又不说话,尝试着装睡,闭着眼睛似乎还真的有了倦意。
他将我放倒在沙发上,给我盖了什么东西,外套之类的。
这样也好,我打算真的睡一觉。
额头上有温热的东西落下来,我知道那是他的唇,他又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然后起身走开了。
我默默地掉了眼泪,这两天的眼泪总是离奇的多。我也不知道自己哭的是什么。
大概是情况比我预想的好太多了,本以为自己彻底成了一片深海里的舟,可是遇上了一艘足以收纳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