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轻轻地在霍止怀中翻了个身,却发现霍止的双目始终凝着她,她心中一跳,避开了他的目光。
“睡不着吗?”
吴微颜闷闷“嗯”了声。
低哑的笑声从霍止胸腔传来,不一会儿,他言道:“小时,我父王总是批着奏折到深夜,身旁的茶水从来没断过,五岁那年,西羌余部来犯,父亲出征前几乎夜夜在灯烛下研究战事,白天召集手下将士备战。我那时还不懂茶的效用,只知父亲喝了这个就不休息,当时还小,以为喝了父亲杯中的褐色苦水,父亲就能好好睡上一晚,结果被添茶的侍女发现,把我交给了奶娘。”
“那是我有记忆以来首次彻夜未眠,现在犹自记得那天的翻来覆去都不疲倦的痛苦,可眼睛酸涩无比,心想这苦水还真是个害人的东西,万不能让父王再喝了。我想下床转转,惊醒了一旁的奶娘,奶娘将我抱回床榻,我对她说睡不着,她就彻夜在我榻边讲故事。没过几日,她去世了,是为我挡了偷袭王宫的西羌余孽一箭。她家中只有个小我四岁的女儿,我父王出征回来便认她为义女,赐她霍姓,封号承恩,享五百户邑,也就是我的义妹,承恩郡主,淑雅。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喝了茶,只记得一日她睡不着,私自跑到我的寝殿里来,我让侍女拿来一壶茶,我喝了茶就坐在床边,让她好好睡下,给她将她娘亲的故事,泰半因我对书过目不忘,讲故事时,奶娘说的话我都记得,又许是因着奶娘走了没几日,恰好那几天又日日思念那个温良如母的女人,竟连她的神情,我也清清楚楚记得,索性学着她母亲的模样,一讲就是一夜,她亦听了一夜。”
记得说书先生曾讲过,这位小世子一出生就没了娘亲,想必同乳母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吴微颜听他的平淡无波地叙述着这些,可这些话下又有多少辛酸他没有说,他想乳母时又会怎样自责。
“你妹妹的名字真好听,淑雅,一定是个端庄大方的大家闺秀。”
这话刚出,又惹得霍止一阵轻笑,“她呀,是又淑又雅,但仅限在外人面前。那脾气,就连我父王都笑骂是她小魔头呢。你若是睡不着,不如听我讲这个故事?”
吴微颜侧回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说吧,若我睡着了,就不通知你了。”
他的手又搭回了吴微颜的小腹上,一阵温暖扩散全身。
“从前有个仙子,美貌堪比洛神,情操堪比君兰。可她在英杰美女如云的天宫,只能说资质平平。为何她的功力总是得不到精进?这还要从她小的时候说起。她本是太阳神殿花圃内的一株兰珠仙草……”
怀中人突然一个翻身,瞪着双熠熠的大眼睛,问道:“林黛玉林妹妹吗!”
霍止一把将她的脑袋按回怀中,又揉了揉她的脑袋,“仙草就是仙草,就像,你就是你,永远也不漂亮。”
“哼!”
“它在锦鲤遭天雷的时被殃及,围观锦鲤化人的群仙中,唯独神将紫宸星君留意到了那片被烧焦的花圃,和墙角奄奄一息的兰珠仙草。他将那珠兰草放在花盆里,养在桌案上,不知过了多久,兰珠仙草才又能开花,她看着紫宸日日来了又去,案牍上批阅公文,撑着下巴读卷宗,侍女拿过摊子,披在伏于桌案的紫宸身上。本以为天天都会这样平静地过去,就像朝霞每日自曲阿山升起,金乌每日从虞渊落下,直到那日……”霍止的声音停了下来,他覆上身,在吴微颜安宁的睡颜上落下轻轻一吻,不舍得离开,又不得离开,那样小心翼翼,生怕她会惊醒。
秋风凝滞了下来,草丛中蝈蝈还不知疲倦地唱着,上弦月隐在星芒之下,高草丛中,两个淡薄的身影相互依偎。
一人安眠,一人未眠。
她梦中脸上冰凉,像是个轻柔的吻,耳边惑人而好听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她想问是谁在说话,可下一刻就把这事忘了。梦中,她伸着枝叶,对面那人一身深紫华服,乌发衬着莹白的肌理,睫毛安然垂下,那样恬静。侍女为他披上摊子,默默退出,殿门阖上的那刻,深紫华服的那人却醒了,他看着她,眼眸平静清澈却含情,她隐隐觉得再哪里见过,好像是一片黑夜里,风雪漫天……
他说,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