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阖上后,霍止却伸手摇了摇吴微颜,吴微颜眼神询问,随后就听霍止将他打架前未讲完的话,一一道来。他开始谈及他设想的,所谓大刀阔斧的改革,吴微颜却是在这段时间,睡意朦胧地确认了两件事儿。
一,是这人绝对是大理藩人,因为是不是脱口而出的“阿爹”,而不是“爹爹”大燕西梁都是狠狠戳人家的弱点,大理却是一点而过。第二,就是这货绝对不是蠢材,而是野心比天大……
随后她便在霍止的聒噪中,沉下了打架的眼皮。
——
随着冬日的渐渐接近,从天青城向南撤去的人愈发的多,今年天青的冬季,万物冰封的结局,早已昭然若揭。
西梁质子丧生事件,导致的西梁与大燕交恶,不仅封去了一切可供流民进入大燕的道路,且两地在边防处增兵驻守,甚至连通商的协议,方签署,便在后一秒成了一只废书。
作为西梁冬季里,唯一供应蔬菜的天青,四十年不得见的天寒,注定西梁今年的冬季,艰难不可比拟,甚至一季后,褪化成四十年前的兵力,再次成为大燕真正的附属,也成了大燕朝臣中,早已判定的结果。
乱世少安宁。安土重迁,也因急病、战乱、天灾,而不断迁徙,一路饿殍遍地,横尸无数,在这一年见,也让人看得麻木。更有甚者,从燕南逃疫至燕南,因燕南战乱逃至燕北天青,如今,却不得不再次搬上行李,拖家带口,从天青一路而下,向食物粮食较西梁充裕的大理逃去。
有些不远逃荒逃灾的原著民,便在管道上摆起了摊子,高价卖给流民。
正在这时,官道上出现了两个黑色劲装身影。
其中一人一动不动地盯着马路对面,那个躺在牛车上,叼着草根翘二郎腿,无比悠闲的摊主。牛车上满是野物,有流民试着去摸一只来,就被少年捏着一只老鼠扔了过去,那来摸野物的人被吓一跳以后,便讪讪逃走了。
过了极阳,天色暗的更快了,恍然间,黄昏已至。
少年点了点今日的收获,笑嘻嘻地将钱袋子收在腰中,跳下牛车,一拍牛背,“走,咱今儿个吃顿好的。”
老牛从鼻孔中“嗤”了声,以表食草动物对肉食的兴趣微少至极。
老牛踢了踢前踢,牛车始终没动。少年低头一看,原来是车轮子陷进泥中。
少年又退了老牛两把,牛车却陷得更深了。
少年走到牛车后方,双手握住挡板,竟平平稳稳地将整个车子连带半车的野物举起,面上没有半毫费劲,竟还有些傻傻地笑着。
黑衣人隐在树影后,不知在那处立了多久。知道看见这一幕后,才对自己树上的同伴一挥手。
两人鬼魅一般地闪到牛车少年眼前,将他腰部一拖,闻闻扣在马匹后。
少年一惊,想要挣脱,奈何腰部被扣,手上的力气一旦双脚离了地,也无处起用。黑衣人没有理会少年慌乱的求饶和怒骂,径自向西赶去。
远远传来老牛凄冽的嘶叫……
少年在马背上颠地眼花,杂乱的思绪中,仿佛有穿着西梁官兵服装的人在眼前,他一乐,张口叫他救人,谁知黑衣人转身淡淡地看了看他,从衣襟中掏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递给那官兵,官兵立刻变了脸,乐呵呵地请这三人两马出了关,对求救的少年,更是看都未看一眼。
少年不知这黑衣人在马上骑了多久,日夜不曾停歇,只是给他象征性地喂了几口水。白日里,他满眼都是青草虚晃的影子,到了晚上,却只能看水谭里的星河。
他没有一刻如此怀念老牛,如此怀念牛背马车上的生活。
等他感到身体终于装回了原位,血液不再被脑袋和双脚吸收之时,眼前却是伸手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过了半晌,双目才适应。他抬起头,却不见银河繁星。坐的地面冰凉无比,一看,原来是磨地光亮无比的青石板。
这时,他才发觉,他蹲在地上,身前却是黑衣锦袍,正襟危坐的一人。
他双手搭在扶手上,面容刚硬,一丝不苟,头发高束,玉冠仿佛都被这深沉的气息,蒙上了一层黑屋。
这人坐在椅上,凤目淡然地看着少年,仿佛少年在他眼中,和一只自娱的猴子无异。
“水渊。”
这人始终俯视这少年,却叫起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你做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