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垂下头。这一句话,似乎很伤了他的心。
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他是先帝的六皇子,孝惠皇后之子,自小锦衣玉食,多少荣华享受不尽,他还有什么可不满意?但我分明看到他眼里的一丝忧伤,那一丝轻易察觉不到的,潜伏在那无忧外表之下的忧伤。
“空碧,你说你想离开这座宫殿,其实,我也是一样的。”
他抬起眼,漾着一丝苦笑。
“想必你也知道,我的母亲,是早已亡故的孝惠皇后。从八岁开始,我便被养在刘淑妃宫里。刘淑妃对我再好,到底不是亲生母亲,这偌大的皇宫,其实我根本没有依靠。因而我活得小心翼翼,慎之又慎,也不过是为了能得到安稳的日子……瞧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苦笑着住了嘴,却见我泪流满面。
我们都是没有母亲的孩子,都是寄人篱下,活得小心翼翼的孩子。我们只能分担彼此的痛苦,却无法给彼此想要的东西。
“空碧,你怎么哭成这样?”他惊讶极了,因为他并不知道我的过去,我的身世。
我忍住眼泪,勉强一笑:“没事,已经耽搁了太久,我要走了。”
他似乎想要阻拦,却没有阻拦的理由。
“魏王殿下,”我停住脚步,背对着他,“如果没有其他事,以后还是不要相见了。我们身在是非之中,还是各自珍重吧。”
我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走去,忍住眼泪,我不能哭,我根本没有哭的理由。从进宫那一刻开始,我就应该明白,我必须要义无反顾地投入到这场战斗中来,我别无选择。
沛岚侍寝几日后,便被晋为美人。只是未有封号,被称作姜美人。
宫中诸人都说是为了前次之事,原本也就是无风起浪,这次晋封不过是为了补偿姜美人。我已许久没见沛岚,其实只要她得到自己所爱之人,我这么一个妹妹,便在可有可无之间,我毫无怨言。
杜嬷嬷又毫无声息地出现在寝宫,自然是对我拒绝皇上的召幸而大加斥责。临走前,她留下一副利于受孕的草药,让我在乾旻召幸前饮下。我将草药放好,心中却明白,恐怕没有这一天了。
果然,为了惩罚我在兰渐台的所作所为,乾旻召幸了钱宝林。
“这钱宝林不过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又不通文墨,想来皇上也不过是一时新鲜,过些日子就会抛在脑后了。”含翠颇为我抱不平,愤恨地说。
留玉到底沉稳一些,反驳她道:“就算是小门小户,现在也是宝林娘娘,我们这样背后议论也不好。”
含翠气道:“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替别人说起话了?我瞧那钱宝林的狐媚样子,就不像个好人。”
“我是帮理不帮人,咱们是做奴婢的,还是少编排主子。”留玉也不与她争辩,淡淡一句。
说来也是,这两个丫鬟跟了我近十年,脾气秉性我也是很了解的。但入宫后,两人的性格倒有了些变化,留玉常跟着绿真做事,越来越沉稳。可含翠性子却越发急躁,有时说话很不稳重,让我有些不放心。
见她们这就要吵起来,我笑道:“快别斗嘴了,皇后娘娘请后宫众人饮菊花酒,这么难得的机会,还是留着肚子吃酒吧,可别吃一肚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