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皇上关心。”梅宛白的脸色更红,嘴角却含了一丝笑容。
“既然皇上担心梅妹妹的身子,不如让御医署为妹妹把把脉,开些调养的药。”皇后附和道。
这时,一个面色陌生的宫妃勉强笑道:“皇上这么做,可要伤徐美人的心了,她也是大老远从江淮来京城,怎么皇上只偏疼梅妹妹呢?”
“对对对,爱妃说得极是。”乾旻低头一笑,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复又为众人介绍道,
“这是杨贤妃。”
梅宛白等三人复又给杨贤妃施一万福礼。
我冷眼瞧着这三位品级在我之上的美人,梅宛白显然极得乾旻的青睐,徐映莲家族背景十分了得,而那位右相的千金祝芷烟却无人问津似的,淡淡地站在那里,有些落寞的神情。我想起选妃那日,她出言劝和妹妹及梅宛白,两边不讨好,如今又是这样尴尬的境地,不由替她难过。
“祝才人、姜才人、董才人、倪才人、陶才人给皇上、皇后行礼——”
五位新进才人便依照刚才美人的礼数,一一行过。
这时,听得冒贵妃不冷不热的一句:“呦,我说皇后姐姐,这陶才人似乎跟姐姐长得有三分相像呢,莫不是姐姐的本家千金?”
皇后似是一怔,勉强笑道:“妹妹此言差矣,天下同姓之人不计其数,莫非只要是姓陶的女子,便是本宫的亲戚?陶美人,你自己说,你父亲是谁,在哪里当差?”
那穿墨绿色万年松图案襢衣的陶美人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看一眼皇帝,又看一眼皇后和冒贵妃,怯怯地说:“臣妾陶静竹,家父乃是富阳郡太守陶远,并不是皇后娘娘的亲戚。”
富阳郡太守不过是五品,与在座的各位千金小姐相比,自然是差远了。故而此言一出,底下便有窃窃的笑声。那陶静竹被人讥笑,脸立时红了。连冒贵妃也不由笑道:“原来如此,这下妹妹相信陶美人与您,一定没有半分关系!”
“官大官小,与能不能成为妃嫔没有必然的关系,入宫后便是姐妹。”皇后极力挽回自己的面子,并想抚平陶美人的情绪,“皇上,您说是么?”
乾旻只是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虞宝林、钱宝林皇上、皇后行礼——”
我长舒一口气,缓缓站起,三叩九拜,没有出什么差错,便站在了原地。依照刚才的情况,不知有什么人会发出刁难。
谁知半晌竟无人说话,我正要举目看向乾旻,却见他已从椅子上站起,慢慢踱了下来。众人皆是一惊,不知是什么原因,我也颇感惴惴不安。那乾旻先在最右边的冯宝林打了一晃,又慢慢走到我这边,停下了脚步。
“《龟虽寿》的最后四句是什么?”
一把低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乾旻是在问我,平静片刻,缓缓道:“回皇上,是养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虽然没有抬头,却隐隐感觉到,他的一双目光牢牢地锁定在我脸上。究竟是为什么?我竟感觉不到这目光的含义,不知究竟是福是祸。但我可以确定的是,皇上的的确确是看过我写的字,我曾写过一幅《龟虽寿》,被舅父大为称赞了一番。可即便如此,难道几幅字就能使皇上对我另眼相看么?
“嗯……”
皇上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又慢慢踱了回去。
“看来皇上对虞宝林的青睐,并不亚于梅美人呢。”冒贵妃突然出此一言,“这也难怪,皇上一向醉心于诗书,以‘礼仪’治天下,故而宫中妃嫔多是知书达礼之人。”
皇后笑着附和:“正是呢,不知妹妹一部《论语》背熟了没有?”
“你——”冒贵妃有些恼羞成怒,知道皇后是在讽刺她出身南岱蛮荒之地,对于汉家经典不甚了解。
皇后倒也没再为难冒贵妃,转而向乾旻道:“皇上,既然您对虞宝林格外垂青,那么今夜侍寝之人……还是依旧从品级高者开始?”
我大吃一惊,今夜要我侍寝?千万不要!
“不,还是按顺序来吧,不要坏了后宫的规矩。”乾旻道。
我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侍寝之事,还是能拖几天拖几天吧。
“皇上,”黄衣内侍垂首问道,“是现在钦点一位娘娘,还是过了晌午等内侍局的人送牌子来?”
侧殿中死一般的沉寂,似乎连每个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乾旻又道:“今夜就从梅美人开始吧。朕还有政务要处理,这就回鸿宁殿。”
“臣妾恭送皇上。”
一众妃嫔再次行礼,乾旻的背影消失在了幽深的阴影之中。
我转过身,正要坐回自己原来的座位,却见梅宛白一双美目盯着我,似乎在盯着一个敌人。刚才的一场风波,是有人拿我们做了比较,但显而易见的,她是胜利者,她若是能留住皇上的心,大可以让皇上永远不召幸我。
但我的心直往下坠,究竟是为什么?
大约是因为,我心里一向敬重的才女梅宛白,在我的想象中,她不应该是这样不宽宏的一个女子。
我移开目光,不再去看她的目光。
“好了,今日的朝见也到此结束吧,各位妹妹累了一上午,各自回宫歇息便是。梅美人宫里要做好准备,等着晚上皇上召幸。”皇后一一叮嘱。
“是。”梅宛白顺从地应答。
众妃便各自散去,岂料冒贵妃经过我身畔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我心里一凉,转瞬之间,冒贵妃便翩然离去,只留背影。
走在永巷长长的甬道,绿真在我身畔低语道:“娘娘,看来今日朝见,您已是树敌众多。”
没错。
我的心如跌如冰窖一般,虽然才是六月半,已感到周身寒冷。我不愿与人相争,而且已我的计谋,未必能争得过那些深宫中心灵扭曲的女人。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乾旻的身影,和他那清冽的声音。他应该是一个极优秀的男子吧,若他只是平常人家的公子,也许我会试着去了解他得内心。可他是皇帝,叫我怎么敢去接近,甚至去爱?
忽然意识到,重重的顾虑,大概都是因为,不够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