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不知这一节,又听温嫔讽道:“我虽未见那徐映莲,只觉这名字乡气得很。”
作为新进宫的嫔妃,我自然不好说什么。况且祝氏姐妹、徐映莲的位份均在我之上,我更是不能妄言。这样一面闲谈着宫中新人,一面走过了照壁,转入了西侧殿,便见“漱枫堂”的匾额在月色中显现,黑底金字,隶书写就。院中所栽植两棵高大的银杏树,将漱枫堂的屋顶遮蔽了一大半。
站在这回廊中远望漱枫堂,如此清幽雅致,竟不像后妃所居,倒宛如是哪家公子的书斋了。我满意地对左右两位娘娘道:“这个地方很合妹妹的心意。”
谁知温嫔竟皱了皱眉,低语:“妹妹别怪姐姐多嘴,这两棵银杏树未免太高大了些,将月色一半都遮蔽了去,倒显得院子里黑黢黢的,有些吓人。”
我一怔,竟不知如何回这位温嫔娘娘。看来我和她真个不是同一路上的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故而只勉强一笑。倒是窦贵嫔解围,笑道:“起风了,我们不如进去聊吧。今儿个晌午内侍局便送来了好些东西,妹妹快去瞧瞧。”
嫔妃入宫本是大事,只是宫中规矩,不让嫔妃母家带东西进来,吃穿用度一应有宫里供给。我们便走进漱枫堂,果然如窦贵嫔所说,正厅里摆了许多扎了红色丝结的木箱,想来便是宫中分发的用物了。
“奴婢给贵嫔娘娘、温嫔娘娘、宝林娘娘请安。”
我心下一惊,不知何人说话。定睛一瞧,红木箱旁跪了一个身量苗条的宫女,只因低着头,看不清容貌,穿着宫女们统一的湖蓝色常服。我便问她:“你是谁?”
这宫女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地上,从容道:“奴婢绿真,是内侍局派来侍候您的宫女。”
一直跟在我身后的留玉和含翠有些疑怪,两人压低了声音议论起来,我忙以咳嗽声喝止。想必这是宫廷的规矩,我也只能遵从。
“妹妹不必多心,向来嫔妃宫里的大宫女都是内侍局派来的人,受过专门的训练,懂事,也可靠。你带来的贴身侍女也要多跟着她学学宫规才是。”窦贵嫔为我解释一番,便径自坐在了上首的位置,“绿真,去叫人把这些个箱子抬走,上晚膳,我和温妹妹、虞妹妹一道在这里用。”
“是,奴婢这就去办。”绿真一应退下。
我望着叫绿真的宫女离去,不免忧心。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用过晚膳,又闲话家常约摸一盏茶的功夫,窦贵嫔和温嫔才相携离开。忙累了一天的我,总算能卸下这锦绣衣冠,稍稍松一口气。
“小姐累坏了吧?”留玉帮我捏肩捶腰,语气很是心疼,“这一天下来,奴婢都累得够呛,何况是一直笑脸相迎的小姐呢。”
我确实乏得很,不想说话。含翠帮我摘下发饰,便打开衣柜,满满当当衣柜的衣衫,四季俱全,不由惊讶地叫了一声。我循声望去,也大吃一惊。虽然生在官宦人家,衣食自然无忧,可这样好的衣裙,也着实叫我吃惊不小。
含翠捧出一件藕黄色的寝衣,小心地走到我跟前,兴奋道:“小姐,这可是上等的苏绣!连寝衣都这样花心思,可见这宫里的吃穿用度是多么气派了!”
“你小点声吧,若是让别人听了去,还以为我们是乡下来的土包子呢!”我笑着嗔她。
一旁的留玉也附和道:“就是就是,在府里时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瞧你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虞府是小门小户呢!”
含翠却不理我们的打趣,喜滋滋地捧着寝衣,准备为我换上。这时却听外间禀报道:“娘娘,奴婢是绿真,洗澡水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知道了。”我随口一答。
“娘娘,宫里服侍您的几个内侍想给您磕头,您看今晚……”
我早已累得不愿动弹,便懒懒地说:“我今儿实在乏了,明儿一早再磕头吧,左不过这一晚上的时候。”
绿真在外间回一个“是”,便退下了。
我自沐浴更衣,洗去了一身的疲惫。虽然有些担忧,不知自己是否能在这宫里生存下去,却也被这里的一切所吸引,不为其他,只是这宫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新鲜好奇。
谁知刚回到寝殿,便见杜嬷嬷立在殿内,吓得我差点叫出声。
“老奴给宝林娘娘请安。”
我抚住受了惊吓的胸口,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低眉顺眼,并不看我,快速地说:“娘娘,从明晚开始,皇上便会宠幸这一届新进的嫔妃。如果没有特别钦点,就会从等级最高的开始。”
“这我知道,还有呢?”我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心里却烦躁得很。我根本不想侍什么寝,可我该怎样逃开呢?我根本无法逃开!
杜嬷嬷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又道:“奴婢会在您侍寝前夜来,为您送利于怀孕的汤药。还有,如果您心里不愿意侍寝,而做出什么小动作的话,奴婢……”
“你竟敢威胁我?”我有些气急败坏。她凭什么,她们凭什么左右我的想法?
“老奴不敢,只是初次侍寝事关重大,万万不能松懈。依老奴的经验来看,一次侍寝便独获圣宠的妃嫔不在少数,那么还未被召幸的妃嫔极有可能,被遗忘在这深宫。娘娘,这是为了府里,也是为了您自己啊!”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忍了几次,好歹没有落下来。
只听她又道:“娘娘,明日一早还要朝见皇上和皇后,您早点歇息吧。”
“知道了。”
我咬紧下唇,努力保持面容平静。可没有人知道,我虞空碧,宁愿被遗忘在这深宫,也不愿深陷漩涡,成为他人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