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夜间的风吹过花海,拂过穆寒尘的发梢,带来淡淡的清香,令人不禁凝神驻足。鬼卒拍了拍发愣的穆寒尘道:“该走了”。穆寒尘点了点头,缓步顺着羊肠小道向花海深处走去,说来奇怪,此情此景之下,有一种莫名的哀愁郁结于穆寒尘的心头,似乎是这场景和气味导致的。
远处的小道旁出现了一个石碑,碑的正面爬满了彼岸花的藤蔓,藤蔓中依稀可见上面印着妖娆的三个血字“黄泉路”。诡谲的是,石碑后面并没有丝毫藤蔓。只印着“黄泉照彼岸,花开一千年,情不为因果,叶落又千年”。
穆寒尘在心里反复的品读这十六字,电光火石之际,有个模糊的影子在他脑中一闪而逝,隐约听闻那影说了一个“岸”字。鬼卒见状不耐烦道:“快点,你如此耽搁,何时才能到三途河?耽误了时辰判官要你好看”。穆寒尘赔笑不敢再多作停留,快步往更深处走去。
不知不觉,花海中逐渐漫起了迷雾,风竟挥散不去反大有愈浓之势,此时两名鬼卒越来越不安,几次三番催促穆寒尘快些,见无果遂直接带着穆寒尘在花海中狂奔,匆忙中只见脚下的黄泉道越来越细,直到没有了路,三人再回头看,来路也不见了。
一个鬼卒对着穆寒尘惊恐的喊道:“你,你是何人,竟然,竟然触动了此地的花神”,另一个安抚道:“别急,是不是咱们走岔了”,穆寒尘摇了摇头指着前方迷雾道:“你们一路过来,难道对一个女子的歌声充耳不闻么?”。
闻此,两名鬼卒下意识的后退,心中同时忆起了鬼界中的一个传说——黄泉歌,歌断魂。阴司不同旁人,不仅死后不得转世,而且真的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两人虽是骁勇善战的阴军,可谁不怕死,于是直接丢下穆寒尘转身便逃入迷雾中。
穆寒尘望着迷雾中的背影无奈的苦笑了一声,硬着头皮只得顺着脑海中的歌声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全世界只剩下自己踩着藤蔓的声音,不知走了多久,那本不绝于耳的歌声缓缓式微,似乎有什么贴着穆寒尘的脸颊飘过,忽左忽右。
穆寒尘此刻什么都看不清,迷雾浓稠得如同要滴出水,只能凭着感觉站在哪里等待着,因为他知道这东西是冲着自己来的。“你见到彼了么?”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声音轻柔缠绵,却又带着浓郁的哀愁,愁入骨髓,挥之不去。穆寒尘没有回答。
那个声音又从他的头顶传来:“我给你的东西,你可带给了他?”穆寒尘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脑海中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望去似乎是个女子,递给了自己一个匣子,朱唇轻启,吐出一个音节“彼”,思绪只到这里又断了。穆寒尘本就紧锁的眉又皱了三分。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面对那女子的声声质问,穆寒尘神色清冷缓缓道:“我不认识你,我不知道什么彼,而你更没有给过我什么东西”。那个声音停了片刻,在他面前停下“不,你的样子我永远都忘不掉”。
穆寒尘垂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神情,认真答道:“姑娘,你认错了”,那个声音凄厉道:“没有!我绝对不会认错!他,他还好么”。穆寒尘无奈的叹了口气:“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更是第一次遇见你”。
迷雾散开,月光再次照下,只见一个红衣女子亭亭地站在哪里。女子面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的嘴唇颤抖着,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女子叹了口气道:“你是他也好,不是也罢,且随我来”。穆寒尘正在犹豫之时,彼岸花藤蔓瞬间暴涨,顷刻间便缠绕住自己,举向空中让自己丝毫不能动弹。随着女子的脚步,藤蔓也向前移动,那女子脚步看似缓慢,两边掠过的彼岸花告诉穆寒尘,这速度恐怕已经超过良马疾驰。
盏茶间,女子带着穆寒尘来到一个山包,穆寒尘喉咙发紧暗道“她要对我做什么”。山包下铺着青石板的小道,小道顺着斜坡往上直到山顶的一个亭边。藤蔓小心的将穆寒尘放在青石板上,女子道:“上来吧”便自己先上斜坡,冲那亭子走去。
穆寒尘见自己也跑不过那藤蔓,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在女子身后,来到亭中。亭子不大五丈左右,只是这山包竟然是个悬崖,亭子沿崖而建,此崖万丈之高深不见底,只能望见天空中的血月和一条从天而降的长河。
女子指着血月道:“当月变成白色之时,彼便复生,而我死去”。提到“彼”的时候,女子的声音是那么的轻柔,似乎怕碰碎了什么宝贝。穆寒尘被这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倏然想起了石碑背面的几句诗“黄泉照彼岸,花开一千年,情不为因果,叶落又千年”,又想起传说中地狱彼岸花的故事,试探道:“你,你是彼岸花么”。
女子回头看着穆寒尘道:“我是岸,彼现在死去了”,穆寒尘又问:“那彼岸是两人对么”。女子点头,心想看来此人真的是一无所知,便问道:“你真的不是恩公么?”。穆寒尘摇了摇头道:“我就是穆寒尘,并不是你口中的那人”。
女子点了点头道:“或许吧,彼岸花不会认错,你的血赐予了我永生,也赐予了我永世的折磨”。穆寒尘趴在亭沿上道:“反正我快转世了,你说什么是什么吧”。女子点头递给了穆寒尘一个种子道:“千年后,把这个交给彼吧,告诉他我撑不住了”。穆寒尘望了望自己手心的一颗细小的种子,忍不住替那女子感到惋惜,道:“姑娘也是要去投胎么,正好咱们顺路,这千年之后的事情还是你自己解决吧”又把种子还给了女子。
女子握紧了手里的种子道:“我只有两颗种子,前年前给那人一颗,让他交给彼,此刻那种子种在了酆都我能感觉到,相必他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吧”。于是笑了笑,作罢,将那种子一口吞了下去,穆寒尘心道“真是个怪女人”。
女子皱了皱眉道:“我不怪,给你讲过故事吧”,穆寒尘心惊道:“你能听见我想的什么”。女子缓缓开口道:“曾经有两个阴灵负责镇守黄泉路,让生魂不被孤魂野鬼惊扰,谁知两人慢慢产生情愫私定终身,违背鬼界规则闯下大祸,三途河边孤魂野鬼无人镇压,大肆进入黄泉路吞噬生魂,孤魂野鬼中几个得道修成,搅得鬼界天翻地覆,后被阴帅联手镇压,灾祸才得以免除。两人自己深谙犯下滔天大罪无法弥补,本要投入轮回盘魂飞魄散,可少判官怜惜二人,令其化身彼岸花,永世镇守黄泉,千年轮守,花开叶落,叶落花开,生生世世永不相见,以此赎罪”。
穆寒尘道:“那这花就是你?”女子点头道:“那下令之人,是你”。说罢,女子望着血月不再回头,慢慢消散在空中,穆寒尘凝望着她久久不能回神,直到眼前又泛起浓稠的迷雾,再次散开之时。长生低头望去,只见黄泉路竟就出现在自己脚下,那两名鬼卒也站在自己身后,抓着锁链直勾勾的望着自己“走啊,怎么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