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觉得有几分道理,刚刚几分慌乱也渐渐收了起来,“难道姑娘怀疑,是荆芜做的?”
“很有可能,”陆佩蓉点点头,“如果真的是她做的手脚,她也逃不开我们的控制。她唯一的爹已经客死异乡,她还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姑娘说的是。”
两人言笑晏晏,完全不像是在说杀人见血的事情。再看窗外浅淡的光亮,打在屏风上隐隐绰绰。
夜有星,天将明。
城外三里坡,一笑客栈。
南云起站在后院里,手里一把长剑出鞘,手腕翻转出一个漂亮的剑花。脚下用力点地,手上冷剑一挥,将雨点隔出了一道空白。
收回剑,南云起拉低了斗笠,静静站在雨里。事隔了这么多年,万事万物都在改变唯一没有变的,还是手里的剑。一样冷,一样利,一样所向披靡。
将麻衣运回了城里后,南云起按照荆芜的吩咐,留在了城外。从安排陆俭与小官会面,到引水浸泡麻衣,再到安排牢中的囚犯们装神弄鬼,南云起做得十分完美,完美到冷酷。
荆芜留在陆家,于是自己就变成了荆芜手里的剑,一剑指向了那些在黑暗中苟活的蝼蚁。
南云起从前的师傅,是个非常有名的侠客,他从来都不肯出仕,只愿意在山林里饮酒练剑,赏一世风流。不过最后,师傅还是禁不住父王的请求,当了自己的武师。
师傅曾经告诉南云起,他最喜欢的就是雨天,尤其是倾盆大雨的天气,在山林里一个人舞剑,简直是人生极乐。那时候自己尚还年幼,也学着师傅舞剑,于是在山野间,他感受到了自由,以为这就是原因。
后来,师傅因为刺杀父王,被凌迟处死,只留下了一把冷剑给自己。等到今时今日,自己再舞一次,却明白了当年师傅的感觉。
在雨中,在天地间,在万事万物里,只能感受到孤独,彻心彻肺的孤独。而这孤独却是一世难求的东西,因为心里有了什么,才能够孤独到死。
耳畔闪过一道风声,南云起拇指向上,长剑出鞘,“谁!”
呼,呼,呼。
呼吸几乎快到要爆炸一样,在荆芜的耳边逐渐放大,即使双腿已经重的抬不起来,即使雨水将眼睛都模糊了起来,可是她依然停不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见到了那处小小的屋檐,荆芜眼里逐渐有了亮,脚下更用力地跑了过去。跑到了门口的时候,脚下被门槛绊到,整个人趴地摔到地上。
南云起看到荆芜的时候,两眼不自觉瞪大,连忙将荆芜扶了起来。看着她身上都被黄泥给染上,手心里开始冒血丝儿,南云起心里很是心疼,没等他说话,却被荆芜下一个动作堵了回去。
紧紧地抓住南云起的蓑衣,荆芜掌心里的血水混着雨水滴答滴答留下,混做一团。
“抱歉,”荆芜嗓音依旧淡淡的,只是那一丝不自然暴露了她的伪装,“让我靠一靠。”
雨越下越大,雨中的两人依旧紧紧地相拥在一起,连一丝缝隙都没有留下。
“我有话要说。”两人同时开口。
荆芜定了定心神,刚刚的失措已经烟消云散,“你说。”
南云起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玉石,“我,可能要走了。”
那是一块虎符,属于征南将军燕戬。燕戬乃是平王朝的一大奇帅,年仅三十就已经成了封疆大吏,凭借一把长刀平定了南疆。燕将军性格豪放不羁,在南疆几乎是所有人心里的守护神。
可是只有很少的人知道,燕戬还有个姐姐,二十几年前嫁入了瑞王府,成了瑞王的侧妃。
“舅舅从小和我母妃关系很好,只可惜年幼时因为战乱而分开。他知道我母妃的死是有人谋害,这些年一直在找我的下落,”南云起低下头,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流了下来,“舅舅,说要带我会京城,报仇。”
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
只要你说一句不要走,哪怕是继续做你的掌柜,做你的随从,我也愿意再等二十年。
磅礴大雨里,男人的脸庞在荆芜的眼里却无比清晰,荆芜微微一笑,说,“去,为什么不去。不光你要去,我也要同你一起去。”
“为什么?”南云起脱口而出。
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荆芜眼里渐渐染上了恨意,将一双细长的丹凤眸染得更加浓烈,“为了报仇。”
为了那个无缘无故就死去的荆老爷,为了上一世被挫骨扬灰的荆芜,为了那些心肠如蛇蝎的仇人们。光是这样简单地报复怎么足够,她要把这些人推上最高的位置,推到高不可攀的悬崖上,然后狠狠推下去,看他们摔得粉身碎骨。
南云起被她突然涌起的杀气惊到,紧紧抓住了她的肩膀,“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我要怎么帮你!”
荆芜苦笑一声,告诉你,全都告诉你。
那个傻姑娘,为了明日就要赶考的未婚夫,悄悄去了后院里,想为他送一个香囊,证明与君相随。可是在一处后院里,陆老夫人,陆佩蓉,再加上一个陌生的男人,古怪地围在一起。没有听两句,她惊得一下子捂住了嘴唇,这些话里的秘密,足够要了她的性命。
她还没有来得走,却弄出了声响,惊到了谈话的一众人。
于是,一场妻为妾,妾为婢的故事就此开始。为了除去这个意料之外,陆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欺压她,将她所有能够依靠的藤蔓都斩断,将孤零零的一个她,推到了无边无际的湖水里。
所有人,都任由她在苦海里上下沉浮,却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