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晨光照进了宅子里,一切都刚刚欣欣然苏醒,但此时的大厅里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争吵,夹杂着清脆的破碎声。
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怒目圆瞪着客座上的来人,地上全是破碎的瓷碗,“滚,都给我滚!再不走我就派人来赶了!”
客座上坐着一个穿着花哨的胖女人,悠闲地顺了顺耳环,两腮上的腮红浓烈,一笑就聚成了一团,“诶呦喂,我说荆老爷,你这发什么脾气?陆家可是早早就派老婆子我来了,那可是为了促成这一桩喜事啊!”
荆老爷怒极反笑,手指颤巍巍地指着那媒婆,“要不是我闺女为了救那个陆家老小,脸上也不会落疤,那老虞婆居然有脸出去四处张扬,毁了我女儿的名声!现在又想来装好人了?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看荆老爷破口大骂的样子,媒婆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哼一声站起身,“呦,我看您还是有些不明白吧,要不是您闺女运气好救了陆少爷,就凭您这门第,八辈子都攀不上陆家那高门槛!您要是不嫁,咱们还求之不得呢!”
灵活地转过臃肿的身材,媒婆正要出门,却被身后一道女声喊住,“您且慢走!”
荆老爷和媒婆同时回头,就见到荆芜从厅后慢慢走了出来,不禁有些心疼,“芜儿,爹在这儿,你还出来做什么?”
“登门即是客,总不好失礼与人了,”荆芜接着侧身,朝那媒婆说,“麻烦您回去告诉陆老夫人,三日后我一定准时上轿。”
“芜儿!”几乎与话音落地同时,荆老爷气得喊出了声,“人家根本不诚心娶你,你又是何苦呢!”
荆芜站在原地,微微垂了垂眼,“爹爹,陆少爷,也算是我的良君了。”
那媒婆听她这么说,立马喜笑颜开,上前一把搂住了荆芜的胳膊,“呦,还是咱们荆姑娘明事理,不愧是要做大家夫人的人呐!”
“婆婆说笑了,”苍白地笑了笑,荆芜侧身说,“桃锁,送客。”
荆老爷跌坐到椅子里,整个人不住颤抖,“芜儿,你这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荆芜站在那里,看着荆老爷老泪纵横的样子,心里微微叹了声气。荆老爷只有这么她这么一个独女,亡妻过世后就全心全意地爱护着荆芜,对她颇为疼爱,这样说嫁就嫁,不啻于心尖剜肉。
荆芜定定地看着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还请爹爹成全。”
“你——”荆老爷重重一拍桌子,双目圆瞪,“你告诉爹,怎么就非陆昼不可了?”
荆芜没有说话,她要怎么说呢,说为了你女儿的夺夫之怨,杀子之仇,夺命之恨吗。还是说,要以命抵命,一报还一报呢。荆芜冷笑一声,什么说不出口。
看女儿一直不说话,却始终不肯松口,荆老爷叹了口气,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好几岁,“好,好,你长大了,爹不管你,随你去!”
荆芜低下头,轻声说,“多谢爹。”
三日后。
坐在新房里,荆芜一身鲜艳的凤冠霞帔,脸上的伤也因为珠帘的阻挡而变得影影绰绰。荆老爷看着女儿,心里颇不是滋味儿,想想还是开口,“芜儿,你这嫁过去就是人家的妻了,日后说话做事都要小心着来,知道吗?”
看着一夜生出无数白发的荆老爷,荆芜深深地点了点头。
叹了口气,荆老爷也没有多说,转身离开了。
吉时一到,房外丝弦骤然响起,吹拉弹唱好不热闹。喜娘落下了荆芜头上的喜帕,扶起了她的胳膊,慢慢走向门外。视线被帕子盖住,荆芜的视线只能停在自己的脚下,看着自己脚上绣着并蒂花的绣鞋,看着周围人来来往往的步子,看着满地的鞭炮红屑。
这一场婚事里,宾客尽欢,却不知唱戏的人,已经悄悄转了戏码。
不是西厢记,北雁南飞,而是鸿门宴,杀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