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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前世今生 中

矮老头反倒被吓了一跳,倒退了三步,伸出两只枯瘦黢黑的手,连忙摆道:“小姑娘别怕,别怕,我不是坏人,你看我像坏人的样子吗?”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他的脸不但黝黑,双眼更是布满血丝,那口牙齿黄得简直可以发光。

萧依雪不仔细看还好,只是默默的流泪,细看之下这才被吓得哭出了声来,道:“鬼啊,怎么会有这么丑的鬼啊!”赶紧用棉絮捂住了头。

矮老头笑道:“我比鬼丑多了,我怎么会是鬼。再说了,坏人都是打扮得干干净净的样子,否则你又什么会上坏人的当?”

萧依雪眼睛转了几转,用手擦干了眼泪,再仔细看了矮老头几眼,终于看清了他脸上,手上,衣上全是厚厚的锅灰,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你怎么走路不发声啊,吓了我一跳。”

矮老头道:“谁说我没发声,我不但走得重重的,还咳了几声,你硬是没听见,我才想到你身边看看你是不是倚在门上睡着了,哪知道你在想什么出神了。”

萧依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以为自己的病还没有好全,又裹紧了棉絮道:“我只是在想这是哪里,我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矮老头皱着一张黑脸道:“这里是炼丹房,哎,想我堂堂炼丹大师就连掌门见了我,都要跟我称兄道弟,对我礼遇有加,没想到如今连烧火架柴都要自己动手,我前几日就叫他们给我加派人手,他们一直推迟,哪知今天他们给我送了个病怏怏的小姑娘过来,反倒让我服侍起别人来了,还吃力不讨好,被人骂成鬼。哎,可悲,可叹。如此寂寞冷月,当真映我心情……”他滔滔不绝,竟然一直说了下去,当真像个孤苦伶仃,受人欺辱的小老头。

萧依雪听他说了一大片,头脑本就有些昏沉,现在更是迷糊,赶紧道:“停停停,我懂了,是您老人家救了我,你想让我怎么报答你?”

“哎,孤星零落影,照我小老头……”矮老头听到“报答”二字,立刻停止了悲叹,正色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堂堂炼丹大师,怎的需要你个小姑娘来报答,你一个小姑娘能报答我什么,说出去别笑歪了大家的嘴。”说完又露出了比黄金还要闪亮的黄牙。

萧依雪看得心头发慌,更加裹紧了被子道:“你……你到底想怎样。”

矮老头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是看得起我这地方,就住下来,你就帮我打打下手啊,烧烧水,煮煮饭什么的,反正你也要喝水吃饭。”

萧依雪想了想,摇了摇头。其实她也不是怕这里简陋,脏乱,她住的地方也和这里差不多,只是她闻不惯这里的药味。

矮老头见她摇头,顿时就慌了,围着屋子走了几圈,狠狠跺了一脚咬牙道:“那这样好不好,我后面有很多书,你可以随意看看,我后面还有间大屋子也给你住了,那些什么烧水啊,煮饭啊,你开心就烧,开心就煮,好不好?”说完,用带着布满血丝,却又疲惫,期待的眼神望着她。

萧依雪道:“后面的屋中闻不闻得到药味?”

矮老头脸色缓和了下来,道:“当然闻不到,我带你去瞧瞧?”

后面那间屋子确实闻不到药味,甚至还有一阵花香,门前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草,萧依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以后便要住在这等“仙境”,虽然这屋子仍然很小,只是屋檐上挂着个牌匾,上面写了三个字“大屋子”,但月光能照到这里,也没有多余的人对她无尽的使唤。

她心中一喜道:“谢谢,矮……矮……”这时她才发现她还不知道矮老头的名字。

矮老头笑了笑道:“记住,我堂堂大炼丹师人称匠药仙,可不是人人都知道我的名字,你这样小就听了我的大名,那是你的荣幸知道吗?”

萧依雪心中高兴,也不计较他有没有吹牛,嫣然道:“谢谢匠前辈。对了,我叫萧依雪。”

匠药仙听到这个称呼满意的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一脸陶醉的模样,像喝醉了酒一般。

萧依雪进了屋,屋中收拾得很干净,这一晚,她睡得很熟,即使在这之前她已睡了很久。

一张安稳的床,能让人卸掉所有的疲惫。

萧依雪当年还小,见识很浅。对于任何人来说,如果有人突然给了你一间屋子,从折磨中将你救出,又待你如此之好,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当然很奇怪,你会想这人是不是要害你,或者这人很可能就是一个奇怪的人。

匠药仙的确是个奇怪的人,他当年身怀灵根,没有打杂,直接被炼丹房选中,师傅坐化后,他就一直呆在炼丹房中再没有离开过,他经历过一段很辉煌的时期,那时的掌门的确跟他称兄道弟,礼待有加,他炼出的丹药很少失败,也很少炼错,这个小小的炼丹房真算得上门可罗雀,直到后来此山衰微,珍木仙草便于此山无缘,他空手一身绝世丹方得不到施展,但又舍不得离开,后来他的弟子也越来越少,因为他的弟子发现,在这里,别说是丹药吃不起,就连饭也没得吃,直到现在此地已被人忘却。

就好比一个身怀绝世厨艺的厨师,到了一家没有食材的饭店当掌厨,只能弄些白米饭,这家饭馆连着厨师必定会渐渐被人所遗忘,就算曾经有过绝世的美味。打杂的、学艺的、老顾客也绝不会再来,只剩下个呆了几十年舍不得离开的老掌厨。

那一声“匠前辈”他已记不清有多久未有人这样称呼他了,所以有些飘飘然,想起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一个英雄迟暮,有过辉煌经历的人总爱吹吹牛,谈谈往事,这并没有什么错。

匠药仙很怕萧依雪离开,因为这里很久没来过人了,没有其他人的声音,只有风吹树叶,花鸟虫鸣,听久了总会显得很单调,有个人聊聊天总是好的,他今天说的话,也许比前面一百年加起来都多得多。他又不想强迫她呆在这里,他并不喜欢强迫人,也不喜欢别人对他报恩,不然他会觉得很不自在,他活着什么都不为,就是为了一个自在,这是他眼中的修仙。

匠药仙躺在破旧的木椅上,叹了一口气道:“这小女娃运气也还真好,遇到那个懒胖子,只把她丢到了后山,被我采药时遇到,要是被丢到远一点的黄鱼池,只怕连骨头都被啃得剩不下。”他闭上了疲惫的双眼,为了救她,他已七天七夜未合眼,布满了血丝,为了磨一味黄草,他的牙齿已被染黄,为了掌控火候,他一直在丹房加柴烧火,脸上,手上已被熏得很黑。

这样的老头又怎么会是个坏人,只会是个奇怪的人。萧依雪从未想过这些,所以,仍睡得很安稳。

天已入秋,秋日便像喝醉了还未清醒,总是提不起干劲,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萧依雪打开了窗户,一股与夜间不同的清香扑面而来,她露出了笑容,走出屋去,便看到夜间盛开的花朵懒洋洋的低下了头,花枝低垂,花朵合拢,她凑过去嗅了嗅,很是疑惑,她发现夜间香得醉人的花朵,此时,一点也没气味了,那股不同的清香又是怎么回事?

萧依雪想找匠药仙问个清楚,可她找到匠药仙的时候,却发现他趴在地上睡着了,一把破旧的椅子翻倒在了他身上,看起来倒像是椅子睡在了他身上一样,萧依雪不由觉得好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椅子搬开,然后拿了一床棉絮铺在他背上。

匠药仙身子小,自然棉絮也小,这棉絮铺在他背上,萧依雪更是笑出了声来,她发现此时的匠药仙,配上黑脸,黑手,简直就像是只趴在地上的大王八。

匠药仙是修仙之人,睡一会便已够了,听到了笑声便醒转过来,他知道是自己睡觉的模样引得她发笑,站起身子拍了拍怎么拍也不会干净的衣衫道:“我堂堂大炼丹师这是在吸收天地灵气,你这小丫头懂什么。”

萧依雪又捂着嘴笑了笑,一幅不相信的模样,道:“我信,是我不好,我只想问问我屋前种的那些花是怎么回事?”

匠药仙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道:“这个,这个……我也忘了,哦,对了,我的藏书里好像有写过,你自己去看看吧。”他要她自己去看,其实是想要她学习炼丹之术,他不强迫人的。

萧依雪疑惑道:“匠前辈你可真奇怪,自己种的花草都忘了名字。”

匠药仙道:“我堂堂大炼丹师,怎会记得这些小事。”说完,又趴在了地上,似乎在吸收天地灵气。

萧依雪走到藏书屋,从第一本开始翻阅了起来,这里的书很奇怪,这些字和图画她明明见都未见过,却偏偏明白其中的意思。她并不知道,这是匠药仙的灵识留在上面产生的一种效果。

翻了一下午,她终于知道了门前的是什么花草,原来屋前的花叫“醉阳花”,意为一看到太阳便像喝醉了一样,低下头,香味也会不见,至于那股不同于夜间的清香,其实是夜间未消散的香味碰到太阳,也像醉了一样,变成了另外一种花香,叫“醉阳香”。夜间的醉阳花有安睡的作用,而白天的醉阳香又有提神的功效。

萧依雪看得也有些痴了,一种种从未见过的花草,珍木出现在了她的眼中,好似有一股股纯净的清流在她心间流动,她有些迷上了这种感觉。

看了许久觉得有些疲惫,毕竟是凡人之躯,总是疲劳得很快,出屋后,她凭着自己的记忆在不远出寻到许多可以吃的植物。

这些植物的确很奇怪,不但做出来奇形怪状,甚至植物本身看起来就有些可怕,但匠药仙却吃得津津有味,闭上眼睛慢慢品尝。

萧依雪确实很饿了,鼓起勇气吃了一口,想不到出奇的美味。

匠药仙笑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些植物看起来如此难看,却这么好吃。”

萧依雪摇了摇头。

匠药仙道:“因为它们怕别人吃它们,所以长成一副凶恶的模样,有些异兽也如此,看起来凶恶的反而善良。”

萧依雪道:“那岂不是看起来平凡的反而不能吃了?”

匠药仙道:“可以这么说,但也不是绝对,每一个小境都有不同的规则,有些是越难看就越危险。”

萧依雪气鼓鼓道:“那你说了岂不是白说。”

匠药仙笑道:“若想在修仙一途走得长远,任何细微的差别都不能放过。”

萧依雪似乎突然发现了这个老人的睿智,也突然发现了这老人一直在对她循循善诱的教导,她的语声温柔了起来道:“匠前辈说得是。”

萧依雪听到“修仙”二字,眼神开始飘忽迷离,就是因为这两个字他会来到这里,就是因为这两个字,她跟着他来到了这里,可是叶无声呢?现在又在哪里。

匠药仙看她筷子也不动了,神情也冷落了下了,以为是自己的语气有点重,连忙打趣道:“哎,当然,我一个老头子说得话,大概都是胡话了,随便听听我就很满足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萧依雪摇摇头道:“匠前辈说得很对,只是我想起了一个人,不知道他在哪里,他也不爱说话,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样遇到像匠前辈一样对我如此好的人呢?”

匠药仙心头一震,他曾经也关心过一个人,他知道一个人在关心另一个人的时候,那种眼神,那种神情,是既伤人又迷人。

他笑了笑道:“那个人是谁,或许我能让你们见上一面也不一定,修真看似岁月长久,其实很是有限,大多数人都在追逐,天材地宝,破界通天,也许并不比凡人过得快乐,想要做的事不该留到以后。”

萧依雪双手拉扯着自己的衣角,咬牙道:“真的?”她曾经也寻找过,只是没人会告诉她,不但不告诉她,还会丢下一大堆琐事给她做。

匠药仙笑道:“当然是真的,只不过,你见到了他后,可别忘了偶尔回来看看我这老头子。”

匠药仙脸和手在很早前便已洗过,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萧依雪此时看着他,当真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可爱、最和蔼的人,她很少流泪,前一年中她受过很多苦痛和责骂,但从未流过泪,小时候也未流过,她的身旁总是有个孩童在身边陪伴,不如说保护着她。可是这两天她便留下了两次泪,一次是被矮老头吓哭的,一次是被匠药仙感动哭的。

萧依雪回到了“大屋子”,床还是很安稳,花香还是很迷人,她又温暖的进入了梦中。

匠药仙听萧依雪的描述,知道了叶无声的相貌与年龄,他决定趁着夜色,去每个房间逐个查看,查到半夜,除了山中重要人物的房间他未曾进去,其他的已被他查了个遍,他得到了最坏的结果,并没有发现叶无声,匠药仙喃喃道:“莫非,他运气不好,被丢进了黄鱼池?这可如何是好。”

他抬头看看月亮的位置,判别一下时辰,看是否再搜索一遍,可当他抬头的时候,却看到从山顶处划过一道流星,这道流星很是奇怪,并不是单纯快、亮,而且还很冷,即使隔得老远也能感觉到一股杀气。

匠药仙心头怔了一怔,道:“莫非他当了万剑生的弟子?那个疯子修的无情剑道,这可如何是好?”他踌躇许久,觉得还是看上一看再做打算。

匠药仙脚程很快,他没有什么法宝,几门仙术倒是修炼得炉火纯青。

他断绝了气息,隐匿着上了山顶,在月光下映入他眼中的一幕,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双膝盘地而坐,膝上放着一把剑,动也不动,似乎就在这寒风刺骨,冰冷如雪的山风中睡着了。

但匠药仙知道这孩童并没有睡着,因为睡着的人,周围不会随时都存在不安,不稳,又有些躁动的剑气。

他决定上前问个清楚,他毕竟是活了三百多年的人,岂会怕一个小小的孩童。

他仍然隐匿着气息,想接近孩童时才让他察觉,这是一种强者对弱者的一种下马威。

可他后悔了,因为才向前走了几步,无数剑气就在他数尺前迸发开来,他毫不怀疑,再向前一步,他的身体便会出现几个大窟窿,他的额头沁出了冷汗,心思急转:“为何他会发现我?我的隐匿术,可以说就连掌门也未必能发现,否则又怎能去异兽出没之地采药,他才入门一年而已啊。”冰冷的寒风将他的冷汗结成了霜,他突然想到:“发现我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剑气。”想通此处,恐惧稍减。

匠药仙强镇定道:“我来,是问你两件事。”

孩童似已被寒风冻住。

匠药仙也不在意,继续道:“第一件,你是不是叶无声?”

孩童并未说话,他的头好像一块生锈的铁,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点得很慢,很艰难,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叶无声了。

匠药仙叹了一口气道:“第二件,你认不认识萧依雪?”当“萧依雪”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匠药仙明显感到前方的剑气已逼迫到他的脸上,但他未有丝毫退缩,胸中顿时生出了一股豪气,他已活了三百年,莫非还怕一个孩童,连他自己的大牙都会被笑掉。

他又提高了语声,这语声中包含了凌厉的灵力,狠狠道:“你认不认识萧依雪?”

霎时间所有的剑气消散,连寒风都已停止了。

连匠药仙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他这一震哪有这么大的威力?

匠药仙还是松了一口气,他一阵后怕,真怕当时那股剑气直接就冲了上来。

但是更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叶无声突然拔出了手中长剑,搭在了自己颈脖之上,竟然是要自尽!

随风剑的锋利匠药仙早有耳闻,他毫不怀疑就算是金刚之躯,也会被一剑划开,他知道叶无声并没有在开玩笑。

匠药仙当真是个睿智的老人,震惊之后一眼就看穿了叶无声的用意,笑道:“厉害,厉害,无情剑道果然厉害,你竟然想用死来抹去萧依雪在你心中的存在,可是你死了,便是真的证明她在你心中存在过,你现在抹去了又有何用?你现在经历的一切的确都是空白的,可是你的曾经呢?你能否定过去与她的画面吗?”

叶无声顿了顿,终于将剑放了下来,寒风依旧,他似乎又被冻住了。

匠药仙叹了口气,知道萧依雪来见他并没有危险。同时心中也有些庆幸:“若是再晚一年来,待他无情剑道更深,说不定我的小命已经丢在了这里。”

醉阳草又低下了头去,萧依雪闻着窗外的芬芳,不自觉笑了起来,她从未觉得如此幸福过,简直幸福得要哭了。

她一进炼丹房,就看见匠药仙又趴在地上吸收天地灵气,她突然想:“这匠前辈是不是真是乌龟变的啊。”想到此处笑了笑,突又板起脸来暗中责备自己道:“怎么可以对匠前辈这么不尊重?他定是天上神龟下凡,怎么能和凡间的普通乌龟相比?”

她突然见匠药仙动了一动,赶紧抛开了这些念头,将他扶起来道:“匠前辈,那……那叶无声在哪里,你有见到他吗?”

匠药仙笑了笑道:“你要是每天都能叫我一声匠前辈,说不定我可以多活个一百年。”

萧依雪眼波转了转道:“匠前辈,匠前辈,匠前辈……”

匠药仙听得熏熏然,也不嫌厌,但萧依雪却是叫得头都有点昏了,终于忍不住停下道:“你要是再不告诉我,我明天就不叫你了。”

匠药仙道:“你这丫头不知从哪里学的软硬兼施,居然用得恰到好处。”

萧依雪不依道:“还不是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什么都有。还不快告诉我!”

匠药仙道:“好,我告诉你,可是你别失望,我虽然找到了叶无声,但感觉他应该已不是从前的叶无声,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萧依雪道:“他是不是还是不喜欢说话?”

匠药仙道:“是。”

萧依雪道:“他是不是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匠药仙道:“是。”

萧依雪又道:“他是不是老是盯着一个地方看?”

匠药仙苦笑道:“是……”

萧依雪叹道:“他还是从前的叶无声,只是我,我好像变了很多,这几天连我自己都不敢回忆,从前寡言少语的自己是什么模样,我一定要将他改变,因为我发现,现在这样比从前快乐得多。”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是如此的坚定,若是世间还有东西不能被这样坚定的眼神所改变,那这东西已不能被其他任何事物所改变了,就算是天地毁灭也一样。

可她真的能改变他吗?

夜色袭来,月亮升得很高,很亮。

此山的剑修只有两个,去悟剑台的也只有两个人,而万剑生自从收了弟子后便常年闭关,所以萧依雪并不怕一路上遇到危险,这是匠药仙告诉她的。

萧依雪一路上心情忐忑,她裹着很厚的棉袄,并不怕冷,但她的腿却抖得很厉害,她想了很多劝说他的话语,不知不觉便已走到了顶峰。

悟剑台,寒风凛冽,宛如寒冬。

叶无声的肩上,膝上,手上已结出了霜,只有一双眼睛在盯着眼前的剑,又或者在盯着看着远处的黑暗。

他的心跳稳定而平缓,跟呼吸一个节奏,天地的灵气从身体的各个部分涌入又涌出,只是体内的剑气仍无法随心所欲的控制,带着不安、不稳、又有些躁动。

他的剑气忽然发现背后出现了一个人,有些不受控制,想要往那人身上冲去,他竭力稳住,心中疑惑:“又是昨天那人吗?”

萧依雪看到眼前之人,光是靠背影便已确定,因为她总是跟在他的身后,相距两步。她的腿又开始颤抖,她咬着牙,想快步冲过去,以免腿下一刻便软了,倒在这里,但她忽然发现前面的风非常可怕,是如此的锋利,像剑一样!

可她还是毫不犹豫,快步走了过去。

叶无声心头一惊,他发现背后来的人竟丝毫不畏惧他的剑气,就好像相信这剑气绝不会伤害到她一样,他心中开始害怕,又有些不信:“难道是她?”可是这剑气并不是他自己,很可能会脱离控制,那时便极其危险了。

昨天他的控制便已到极限,耗费了极大的精力,今天还能不能控制的那么稳健,叶无声已没有把握。

叶无声想开口告诉身后的人停下,但他突然发现,他已很久没说话,甚至忘了怎样开口。

她越发靠近。这时,叶无声已感到一股剑气,像一条见到血腥的恶狼,他再拉不住这条恶狼脖上的缰绳,马上便要扑到她的胸前。

叶无声心底想叫她离开,可是若是一说出口,其他所有剑气便会失去控制,那时便会变成无法挽回的局面,他心思急转,随即控制其他剑气,将那条脱离控制的剑气从根部斩断。

他只觉得丹田一阵绞痛,像裂开了一样,随后喉咙一甜,但在这难以忍受的痛苦面前,他居然仍是声色不动,将那口鲜血强行咽了下去。

若是别人斩断他的剑气,那也无妨只需从天地灵气中补充就行,因为别人斩的只是剑气的延伸,但是他是从剑气的根部斩断,剑气的根部跟他体内灵根息息相关、相连,若是斩断便是自损其体,那受到的伤害能不能痊愈都不一定。

不过,幸好所有的剑气都平稳了下来,那些恶狼,似乎都很怕叶无声狠心将他们都斩断。

萧依雪只是觉得风小了许多,也没有在耳边呼啸,她坐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想了很多劝他逗他开心的话,现在一句也说不出口,只想坐在他身边。

她也不知道想要坐多久,也许直到地老,直到天荒,才足够。

叶无声的脑中一片空白,他仍是动也未动,看也不看旁边坐的人。

萧依雪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心中说不出的平静,似乎又回到了村庄时一样,什么也没改变,除了他身前插的那把剑。

剑柄上刻着“无”字的剑,这个字就连萧依雪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更何况叶无声,她平静的心被打破,知道这是一切的关键。

萧依雪慢慢伸出手指,拉了拉叶无声的衣袖,他的衣袖已结了霜,很是冰冷。

叶无声一片空白的脑中,忽然感觉有人碰了他一下,他眼中骤然现出了杀机,想拔出剑杀了旁边的那个人,可他的手还未动,忽又醒悟了过来,旁边坐的不是别人而是萧依雪!

萧依雪并不知道自己在生死关走了一遭,反而笑了笑,那笑容很是甜美,可爱,但他未转过头,肯定看不到,她微笑道:“你看这明月,美不美?”

她的话似乎带着某种魔力,他不得不回答,可他已很久未说话,幸好他只需回答一个字,应该不太难,过了许久终于道:“美。”他以为他说出这个字,定然十分难听,十分艰难,像两块生锈的铁皮摩擦一样,定然十分尖锐,可没想到说出口的时候竟然和从前相差无几,带着些许稚气与向往,有了这个字,后面的话便好说多了。

萧依雪听到他的回答这才开心了起来,继续道:“我也许说得太直接,但我想不出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向你说这件事,放下这把剑好不好,我在后山认识一个矮老头,他人很好,我们一起去那里,或许可以比在村庄时还要开心。”说到最后,语声竟有些迷离与颤抖。

她在静静等待着,等待着他的答案,等待着像生与死般重要的决判。

她的手仍抓着他的衣袖,她的手很瘦削,也有很多伤痕,现在更是被冻得苍白,可惜他没有看见。

叶无声用另一只手抽出了长剑,放到自己的脖颈上,道:“这便是我放下此剑的唯一方法。”

萧依雪吓了一跳,不敢动弹,道:“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叶无声摇了摇头,摇头时,剑锋已擦出了一丝鲜血,在皎洁的月光下极其刺眼。

萧依雪失魂落魄道:“你把剑放下吧。”

叶无声果然将剑老老实实的放下,终于转过了头,看着她。

萧依雪一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全身都很寒冷,再多棉絮都抵御不住,她发现这冷是由心底发出的,寒彻人心,深入骨髓。

他的眼中没有月亮,没有了曾经对飞翔鸟儿的狂热。

她坚定的眼神也随着这份冰冷,渐渐冻结,消散,但却又未完全消失。

她静静的坐在他身边,这是她度过的最寒冷的一夜。

从那以后,萧依雪似乎放弃了“大屋子”的安定生活,只要有时间,便会到悟剑台陪着他从黑夜到黎明,又或者从黎明到黑夜。

他一直盯着剑,她便将匠药仙的藏书搬到悟剑台来看,来坐到他身旁陪着他。

匠药仙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是要改变他吗?怎么倒还被他给改变了?”

萧依雪道:“总有一天会改变他的,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甚至觉得能呆在他身边已足够。”

匠药仙苦笑道:“你现在若是不能改变他,以后想要改变更是难上加难,无情剑道,可怕,可怕得很。”

萧依雪不说话了,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只是执着的相信能够改变。

这样过了五年,五年对于修真人而言实在是眨眼之间,但这五年对于萧依雪来讲,很漫长。

萧依雪每日除了向匠药仙问好,便是陪着叶无声坐在寒冷的悟剑台上,她希望能够打动他,她的眼神还是带着一丝坚定的火种。

这火种很顽强,亦不知多久才能燃尽。

叶无声只觉得五年中,他的心很安详,体内剑气不再乱窜,不再那么不安、不稳,也不再那么狂躁,劣灵根渐渐转化为世人从未见过的剑灵根。他随时控制着体内剑气,怕它们失控,因为他的身边总是坐着一个裹着棉袄,弱不禁风的女子。

五年中他们说话很少,但萧依雪若要问,他便一定会答。

萧依雪今天看起来特别温柔,她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很开心,柔声道:“万师傅说,你已达到剑我境界,通过此境通道绰绰有余,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叶无声沉默许久道:“我们一起走。”

萧依雪以为他在开玩笑,满脸惊讶,道:“这怎么可能,若是两个人一起通过,危险不止增加两倍,你怎能冒这个险?”

叶无声道:“你呆在此界不过百年寿命,不如和我拼上一拼。”

萧依雪道:“我是问你怎能冒这个险?不是问我。”

叶无声道:“不知为何,我握住这把剑,便对生死毫无感觉,这又岂能算是冒险。”

后来萧依雪和叶无声有惊无险的通过空间境道,到达苦无界的另外小境。

在苦无界中只有少数的小境才有空间界道到达远灵界,大多数小境都只有通往另外小境的空间境道。

到达另外的小境没过多久,他们便发现萧依雪并不是未有灵根,而是一种虚灵根,此灵根由于灵气太低而被淹没,必须受到强大灵气的刺激才会开始萌芽。

在苦无界他们不知流浪了多久,也许上百万年,叶无声为求剑道,斩杀强敌无数,他不是在挑战,在杀戮,便是盯着剑看,那把刻着“无”字的随风剑。

萧依雪一直陪着他,她眼中带着希望的火种,已燃烧了上百万年,可是仍不能将叶无声眼中的冰冷融化,他仍未放下那把剑。

果然,默默的陪伴,即使已过百万年,仍是那么卑微与弱小。百万年不行,千万年呢?

萧依雪也有不能陪着他的时候,那便是,他要挑战的人,实在太强,他要办的事,实在太危险。

她曾经问过这是为什么,他只是说:“敌人越危险,我的剑就越危险,会伤害任何人。”可她总觉得叶无声这个理由是在掩饰:他怕自己败了,便无法保护她,至少要先保证她的安全,呆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所以每次叶无声回来的时候,她总要一直盯着他看,看他回来后有未有受伤。

叶无声把伤掩饰得很深,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毫无破绽,可是萧依雪每次都能看出来,就算他眼神中的一丝差异,他呼吸中的一丝不均衡,她都知道。

她不会问他伤得重不重,她心里明白叶无声是不愿让她提起的。即便是她要问,他便会回答。

一路上,战天魔,斗古帝,斩境王,灭邪虫,诛鬼灵,抗界雷,破刹风,消屠兽……

有这些危险在,千万年,实在是太短。

萧依雪记得在远灵界最危险的一次,便是为了一起顺利通过远灵界道,前往逆法界时,叶无声竟然抢了万境妖王的“莲花霓裳”,那一次的经历,无论回忆多少次,都会让萧依雪心头狂跳,一阵后怕。

远灵界的万境妖王,在远灵界中几乎所有人都有耳闻,因为他在远灵境呆了太久。

万境妖王是一个特别特殊的存在,他早已有通过远灵界道的能力,如果能到逆法界,他的实力也是难以估量,可他偏偏要呆在远灵界。

真正的原因,知道的人很少。

从苦无界,到远灵界,再到逆法界,想要从一界到另一界必须要通过空间界道,这些空间界道中有一种顺界之力,可以说是一种高界对低界的一种吸引力,但即使有这种吸引力,想要通过空间界道,仍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这种吸引力仅仅只是保证空间界道的稳定,这些空间界道中还有许多威力巨大的界雷,可以破碎虚空的罗刹风……不同的界道,危险也不一定相同。

但要从逆法界,到远灵界,再到苦无界,那更是难上加难,这时顺界之力,对于通过的人而言便会变成逆界之力,本来顺着吹的罗刹风,会向人身上砍来,顺着劈的界雷,也会向人扑面而来,不但难以闪躲,而且威力倍增。

在无数的修真岁月中,能真正在三界中来去自如的便只有拥有“破天神鉴”的人,如若不然,便要付出极大的代价。除此之外,还有一族中的少部分人能做到部分穿梭,此处暂且不提。

或许,万境妖王是舍不得离开远灵境吧。可他又为什么舍不得离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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