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千仞,下自成蹊。
数丈高的树木拔地而起,树木根部密密麻麻地遍布各种矮小灌木丛。阳光从山顶斜斜地射进两山脚下的空隙,被茂密的叶子切割的支离破碎。
两山延绵数百里,挺拔的山脊将风霜挡在了外面,山间百木经过雨水的常年的浇灌,生长的分外葳蕤。
一名身形瘦削、身着猎户短衫的少年背着青竹麻绳编制而成的弓箭走在厚厚的落叶层上,尽量不让脚底的枯叶发出声来,一条毛色油亮的黄狗吐着舌头跟在他身侧。
“大黄,是不是从这里跑了?”
少年拍了拍身旁黄狗肉呼呼的大脑袋,轻声相询。
黄狗好似真人听懂这位小主人的话语,张嘴呼哧出一口气,低头在周围细细地嗅了起来。
约摸三息的功夫,它抬起头张嘴咬住少年的粗布裤脚,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少年无丝毫迟疑,奖赏似的揉了揉黄狗脑门上堆叠起的赘肉。
往前走了几步,轻轻取下背上的简陋长弓,对着远处草丛中一个黑影缓缓地拉开了弓弦。
“嗖”竹子磨制的箭支发出一声轻响,瞬间出现在远处黑影近前,伴随着一身似悲似怒的嘶吼,轰然倒地。
“大黄,上!”
少年一声轻叱,弓着身子早就蓄势待发的黄狗如箭般窜了出去,将挣扎着想要逃跑的猎物踏在脚下,嘴巴狠狠咬着猎物的喉管。
少年收起竹弓,从腰间摸出一把黝黑的柴刀,眼睛环顾四周,警惕万分地缓缓走了过去。
看周围除了倒地的猎物再无它物,少年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干得少,大黄!”
少年手起刀落将这只似羊非羊的猎物勃颈处切开一条深可见骨的切口,滚烫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黄狗呜咽一声,远远低躲在少年身后。
待血流尽时,少年手脚利落地从猎物身上将两只前腿从关节处解下,扔给守候在身边的大黄。
黄狗伸出舌头舔了舔主人的手背,衔着腿骨在旁边狼吞虎咽。
“你这小子,对自己的狗倒是挺好!”
一个略带沧桑的声音从猎物尸体前的一颗双人可抱的大树后悠悠传来。
“谁?”
少年一个后翻躲到身后的大树之后,动作娴熟地开弓搭箭。弓弦半开对着对面的大树之侧。
“咳咳……别紧张,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废人而已。”
少年丝毫不为所动,双手依旧稳稳地握着弓,弓弦甚至又拉开了几分。
良久,对面的人不见这方动静,不由叹了口气,“你这小家伙小小年纪倒是谨慎,不过这也算难得。”
说罢便不再做声。
不多时,对面树丛之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一个身着银装,黑发束顶面白无须面貌俊雅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子探出身子朝少年笑了笑翻身仰躺在地上,从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可以看得出他完成这一简单的动作竟似废了不少力。
少年屏气凝神,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凝聚在了这把简陋的竹弓上,依旧一动不动!
“我说小子,你也太小心点了吧,我都这副德行了,你还这么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少年不语,依旧稳稳地握着张开的弓,朝已经停止进食的黄狗努了努嘴,大黄狗“呜”了一声纵身扑了过去。
“唉,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银装男人仰天悠悠叹道。
扑上前去的大黄狗气势汹汹地绕着中年男人跑了一圈,返回到少年身边趁了趁他的脚。
少年缓步上前,映入眼帘的一幕不由让他一震。只见这中年男人双腿齐膝而断,银色袍子下摆沾满鲜血。
“这?”少年转至树后细细查看了一周,空无一物。
“你这是被野兽袭击了?”
“算是吧。”
中年男人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痛苦,甚至还带着从容的毫不在意的微笑。
“莫非是个神经病?”少年看着中年男人的脸忍不住想,但手里的弓弦却松了下来。
“你怎么突然冒出来的?”
“是我先到这里,你后来追过来的吧?”中年一脸的无奈。
少年想起什么似得,又把弓箭端起对着中年,一脸的凝重凸显的他那稚气的脸有种不相称的成熟。
中年愣了愣,问道,“怎么,我看着那些像坏人吗?”
“那头羊稚是你杀的?”
中年笑道,“不错,它要吃我,我就杀了它!”
“真的?”
“真的!”
少年背起弓箭,将不远处的羊稚头尾等肉少的地方一一割掉,剩下的部分横着垂搭在大黄狗的背上,过来将地上齐膝而断的银袍中年背了起来,幼小的身体似乎支撑中年人的体重还有些勉强,身体微微晃了晃,打了个呼哨由黄狗领着向来时的路上折返。
……
锋刃山下,小河之畔。
沿着河畔错落有致地散落一户户农居,粗砺青石堆砌而成的外墙被残阳映的竟有了些金碧辉煌的错觉。
锋刃山不知形成于何时何月,在这片山地居住的乡民也不知其由来,只知从祖辈一直流传的只言片语来看,此山历史及其悠久,远早于第一批来此地居住的人。
锋刃共分两峰一刃,两峰居于外一刃藏于内,好似一把伺机而出的宝器。这也许就是锋刃这个名称的由来。
残阳带着点点金辉撒落而下,阳光透向两峰之间却穿透的并不太远。
一人一狗就这样从山中走入残阳的金辉里。
走的近了,才发现这是一个少年和一条黄狗,少年被背上负着一人,黄狗背上拖着一具尸体。
“小默回来啦,今天收获不错呦!”
接近村庄,村民陆续出现在少年的视线中。
“庞婶,今天运气好,打到一头羊稚。等下回家让我爹收拾完给庞婶带点来吃。”
“那庞婶可得谢谢你了,还是你心肠好。”
谈话间,闻声而来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一个肉乎乎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丫头被身着灰色粗布衣素面朝天的中年妇女牵着。
小丫头把一直伸进嘴里吮吸的手指抽出来指着少年,奶声奶气的喊起来。
“妈妈,你看小默哥哥背上背的那位叔叔好像没有腿呀?”
“肖默,你这背上背的好像不是咱村子里的人呀。”
一位白发垂肩面皮褶皱的老人拄着树枝削成的简易拐杖颤颤巍巍地从人群中走到人前。
“回族老的话,这个人是我狩猎的时候无意中碰到的,应该是被野兽咬伤如果放任不理恐怕也活不下去,所以我就带回来让我爹瞧瞧。”
“小肖子还是有一手的,他出手的话应该可以保住他一条性命!”
“这么说族老不怪我自作主张把他带回村子里来啦?”肖默喜形于色。
“小子,你就别装了,以前你也干了不少不符合族规的事也没见你小子跟我通报一声!赶紧带去让小肖子看看去,别误了别人性命!”
“得嘞!”少年如同脱胎换骨与在山谷中狩猎时判若两人,背着断膝银袍中年快步朝村子深处而去。
稀稀拉拉的由石头堆积的四四方方的小屋散落在田间地头,深褐色的房屋透露出一股历经风雨的沧桑与坚韧。
一座与其他岩屋毫无二致的房子前,立着一杆绣着某种异兽的三角幡旗。
肖默带着银袍男子停在幡旗前,将那头羊稚从大黄狗背上仍在了地上,冲着屋里喊道,“老爹,救命啊,再不出来就出人命啦!”
“咳咳,每次回来都大呼小叫的,大黄又被咬了?”
一个身着浆洗的有些略微发白的麻衣中年人从小门中钻了出来。
麻衣人身材魁梧,裸露在外的皮肤呈古铜色。
银袍人打眼望去,心里微哂,这父子两倒长的有三四份相似,一样的浓眉,星目炯炯,鼻梁挺拔,一头长发肆意地披洒着,一股只有山间猎人才有的霸道展露无遗。
有所不同的是少年唇齿精致,面色白皙,浑不似乡村人家该有的。
银袍人苦笑着摇摇头。
麻衣人仿似丝毫不在意银袍人的打量,直到他发出苦笑,才皱着眉头问道,“这位朋友面生的很,好似不是这锋刃山附近的乡邻?”
银袍人不以为意的笑笑,“附近山峦耸翠、群峰叠嶂,不出世的人家多不胜数,不认识在下也属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