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警察听他们讲了过程，留下了他们的姓名和住址，就让他们回去了。已经是夜里零点，街上行人很少。一个老头就这样在他们面前倒下了，也不知道死了没有，大家心里空荡荡的，有种没着没落的感觉。不知是出于怜悯还是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几个人谁也不说话，步履杂沓地走在灯光寥落的街道上。走到十字路口，大家分开各自回家。李少爷和他的女朋友住在一个小区，两个人同路。老黄的女朋友要回自己的皮鞋铺子，老黄送她回去了。林宏图带着女朋友去了自己的KTV歌厅。刘秀女跟着吴青峰向吴青峰的家里走去。经过一条偏僻的小巷，没有路灯，一弯新月从东边的楼后冒出来，洒下一片朦胧的淡白色的月光，使小巷显得愈加清净。
刘秀女挽住了吴青峰的手，说：“我有点冷。”
吴青峰把她抱在怀里，给了她一个热烈而长久的吻。
刘秀女问：“你说，那老头是死了吗？”
吴青峰说：“大概是死了，也许没有。”
刘秀女说：“不知为什么，我总觉着那老头是因为我们来买饼他才栽倒的。”
吴青峰说：“那是你善良。别想他了，他栽倒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刘秀女跟着吴青峰来到一处独门独院的小楼前，吴青峰说：“这就是我家。”
院子里传出了狗叫声，吴青峰用钥匙打开大门，一条大黑狗窜出来。刘秀女赶忙躲在吴青峰身后。吴青峰踢了黑狗一脚，黑狗乖乖地回去了。
二楼的灯亮了，一个女人问：“是青峰回来了吗？”
吴青峰回答：“是我。”
“哎呦，天都快亮了，玩起来没有个迟早”，女人抱怨说。又吩咐道：“关好大门，赶快睡吧。”
吴青峰关好大门，带着刘秀女进了一楼的一间屋子里。屋里摆着沙发茶几，电视，台式电脑，一张床和两个床头柜。虽然装潢很好，但是不整洁。被子没有叠，胡乱堆在床上，床单也邹巴巴的，一件穿过的T恤放在沙发的扶手上，茶几上随便摆放着几罐饮料和空饮料罐。
吴青峰说：“这就是我住的屋子，有点乱。”
刘秀女笑了笑，没说话。
吴青峰打开一罐饮料递给刘秀女，说：“喝点饮料吧，嗓子都快冒烟了”。自己打开一罐，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刘秀女问：“我睡哪儿呀？”
吴青峰说：“就睡这儿。”
“你呢？”刘秀女问。
“也睡这儿”。吴青峰说。
刘秀女脸就红了，说：“不行。还是另外给我找个地方睡吧。”
吴青峰说：“都这时候了，上哪里找地方去。空房子倒是有几间，可是我没拿钥匙，钥匙都在我父母那里放着。就这样将就一宿算了。”
刘秀女没有反驳吴青峰说的话，一点一点地抿着饮料，像站在一个陌生的岔路口，不知该往哪条路上走。当她跟着吴青峰向这里来的时候，这个结果就已经想到了，只是事到临头又突然犹豫起来。
刘秀女说：“我还没见过你父母呢？”
吴青峰说：“天明起床我就带你去见。”
……
笃笃笃的敲门声把刘秀女惊醒，一个沙哑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喊道：“青峰，吃饭了。”
刘秀女一个激灵，手忙脚乱穿好衣服。她看看手机，时间显示七点十分。她摇醒还在睡觉的吴青峰，低声说：“有人叫你吃饭。”
吴青峰勉强睁开眼睛，说了一句：“别理他”。又翻身睡着了。
窗外已是阳光灿烂，院子里有说话声，有人的走动声，还有铁皮桶的碰撞声。刘秀女大气不敢出，像做贼一样躲在门扇后面，尽管窗户上挂着窗帘，她还是怕外面的人看见她。她心乱如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又有人敲门，这次是个女的，声音和昨天晚上与吴青峰说话的声音一样。刘秀女猜想她是吴青峰的母亲，刚才那个男的是吴青峰的父亲。
“赶快起吃饭了。玩起来没完没了，太阳照着屁股了也不起床，真是不像话。”吴青峰母亲在门外唠唠叨叨。
吴青峰继续睡觉，鼻息均匀而悠长。刘秀女走过去，扭着他的耳朵把他拧醒，低声对他说：“都敲了两遍门了，你还能睡得着，赶快起来告诉我怎么出去。”
正说着，第三遍敲门又开始了，还是吴青峰母亲。她一边敲一边叫：“青峰，青峰。”
吴青峰伸了个懒腰，拧着眉头穿上裤子，光着脊梁就去开门。刘秀女赶忙拦住，说：“不能开。你妈看见我怎么办？’
吴青峰的母亲还在不停地叫，吴青峰没有答应。没想到，吴青峰母亲用钥匙从外面把门打开了。她推开门扇看到屋里除了儿子还有一个女孩，两个人都很尴尬，尤其是这个女孩，脸红到了脖子根，就什么都明白了。她稍一停顿，沉着脸说：“吃饭吧。”就返身走进了厨房。
吴青峰对刘秀女说：“走，吃饭去。”
刘秀女说：“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你妈肯定不高兴。刚才她看我那眼神就像刀子一样，看得我心虚，怎么还好意思去吃饭？”
吴青峰笑了，说：“我妈没你想象的厉害，你不用这样惊慌失措，相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刘秀女想到吴青峰母亲已经看见了，自己迟早会是他们吴家的儿媳妇，也就不需要再扭扭捏捏的了，索性仰着脸直接面对这个未来的婆婆，让她提前接受自己，也未尝不是好事。于是就大着胆子跟着吴青峰走进厨房。
吴青峰的父亲已经吃过饭出去了，餐桌上还放着他的饭碗。吴青峰母亲守在餐桌旁，脸色凝重，好像在思考问题。她看见吴青峰和刘秀女走进来，换了一副脸孔，笑着说：’吃饭吧”。
餐桌上放着四个馒头，三个煮鸡蛋，半盆小米粥，一盘炒白菜，一盘腌黄瓜，两个干净碗和两双筷子。一看这个排场，刘秀女马上意识到自己家和这个家的巨大差别。刘秀女家是农村的，每天早饭吃的是玉米糊糊，不会这样盘盘碗碗一大堆。不是自己家吃不起这样的早饭，是自己那里从来就没有这样吃饭的习惯。农村人在吃饭方面比较随便，填饱肚子就可以了，不愿意花太多的时间这样摆谱，只有待客人时才会把饭食做得讲究些。
吴青峰给刘秀女盛了半碗小米粥，剥开一个煮鸡蛋塞进刘秀女手里。吴青峰母亲问刘秀女：“家是哪里的？”
刘秀女说：“东湾。”
吴青峰母亲说：“噢，山里的。你们那里现在还是一天吃两顿饭？”
刘秀女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是听老人们说过。现在都吃三顿饭。”
吴青峰说：“妈你也是不动脑筋，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还以为是你们小时候那穷时光啊？”
吴青峰母亲说：“我也是听别人讲故事听到的，又没亲眼见过，只是随便问问。”
吴青峰母亲问：“家里兄妹几个啊？”
刘秀女说：“就我一个。”
吴青峰母亲又问：“爸妈都在村里吗？”
刘秀女说：“都在村里。”
吴青峰母亲出去了，厨房里只剩下吴青峰和刘秀女两个人。
刘秀女说：“你妈好像不喜欢我。”
吴青峰问：“你怎么知道？”
刘秀女说：“感觉。”
吴青峰反问：“我怎么没有这样的感觉？”
刘秀女说：“反正我的心里空落落的。”
吴青峰说：“我的傻妹妹，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他把脸凑过去，低声问道：“昨天晚上……”
刘秀女羞得满脸通红，把吴青峰推在一边，说：“去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