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在一个没半点月光的大半夜，刚送走一个死鬼，就又被一个死胖子用一把冒着寒气的剑给指着的经历？相信我，就算是对巫师而言，这也他喵的太刺激了一点！
所以，我“咝”得一声，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极其讨厌打无准备的仗，对突发事件没有半点好感！我的习惯是评估好当前的局势，做好准备，看准时机，恰到好处给对方来上那么一下子。而今晚，似乎老天存心在玩我一样，非要强加给我点惊喜，而且还是两次！
竭尽全力，我勉力克制住了落荒而逃的冲动。讨厌归讨厌，我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却一点都不差。开溜只会让对面那个较真的胖子得出我“畏罪逃跑”的结论，而且把后背晾给他几乎就是等于邀请他用他那根小巧的钢针把我扎个透心凉一样。另外，我认识这个死胖子，所以我明白最好也不要指望能施个法，把他烧成广式叉烧之类的。
最后，我选择友好地点了点头，寒暄道：“张医生，晚上好！鬼门长老？在哪里在哪里？”
“少来这套！杜鸦，油嘴滑舌帮不了你。”
“我只是把老朋友叫出来聊聊天啦，我和段长老是老相识了。要说圈禁他，就凭我？我这点能耐，你又不是不知道。”抵赖是没用的，他肯定早就跟着我了，不过他没有介入我个老段的对话，可能是忌讳老段的手段，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狗屁原因，我懒得管，我只希望他不知道我到底和老段聊了些什么。因为我决定技术处理一下，打打擦边球，“我压根就没有违反任何门规，如果我真的想要圈禁段长老，那哪还需要您出面，这会我早去下面报到了！”
胖子微皱着眉头，看起来是在思考我话中的逻辑性，当他锁起眉头的时候，眉心就会出现一道很深的沟堑，让他看起来像有第三只眼一样，这是经常皱眉的人才有的面相，而经常皱眉的人一般都是一根筋。
“那你最好解释一下纯盐的事。”他稍稍放低了举着剑的手。
“那只是我和段长老之间的一个小玩笑而已啦！”谢天谢地，他没有考虑到我事先并不知道召唤出来的是老段这种可能性，我说什么来着，一根筋。
“回头我会找段长老核实，你最好是没说瞎话。”他展开了皱着的双眉，“不论如何，六扇门的委任已经正式下发，现在开始，你时刻都在我的监视之下，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是，是！我明白……”我的声音听上去一定很沮丧，老实告诉你吧，我可不止感到沮丧，还有紧张与恐惧。
这个长着一张正义脸的一根筋大胖子叫张评，平素里是一家医院的医生，另一个身份则是阴阳先生、道门的护法，而且是很高阶的护法，地位仅次于长老。他手中的桃木剑被称为“黎华”，桃木取自某古道观后院所种的百年桃木，木心被掏空，插入了一把精钢制成的剑中剑，“拔剑可诛罪人、还鞘可退恶鬼”，乃是沪上道门的不二法宝。道门的长老既然授权他使用“黎华”，那就代表他所言不虚。
我身边的麻烦够多了，多他一个不多，我在心里安慰自己。
反正这最多也就意味着他会始终在我身边晃来晃去，监视着我的所作所为。仔细想想，这未必是件坏事，以前我得提防着各路不怀好意的护法，现在我只要防着他一个人就行了。哦，我只需要忽略一些事实，比如这个死胖子是整个江浙沪地区最犀利的阴阳师之一；还有，他的正义感强到近乎偏执；再有，他对道门那些老不死的忠诚度使得他执行命令起来一向毫厘不差。
嗯，都是些小事，对吧？
“你最好真的明白。”他眉心的深沟又出现了，“我有行刑权，这可不是警告！”他扬了扬手中的“黎华”。
“拜托，老张啊！我真的只是把段长老叫出来问些信息。”我说，“我手头有个追查失踪人员的委托，碰巧这里是段长老的地盘，碰巧我又认识他，仅此而已。没事我干嘛要圈禁他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段长老有些过节……”
“那不算过节啦！只是一点小误会，你要我说几遍啊，凭我的修为，如果我真的对段大长老不利，我哪还能站在这陪你唠嗑啊？”
“那至少也算是未遂。”张评咕哝着，看样子，他非常想早点完成长老们的命令。
“操！未遂你个大头鬼啊！”我有点毛了，要不是被他的剑指着，我早就发飙了，“有种你自己找段老爷子核实去，否则这话题就到此为止。或者你干脆现在就一剑扎死我算了，只是回头如果上面发现你滥用职权，会怎么处置你？”
实际上，凭我和长老们的“交情”，如果张评现在就了结我，多半那些老头子不会把他怎么样，但是死胖子并不了解这些，他只知道执行命令，而且以他的为人，他那汹涌澎湃的正义感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张评皱着眉瞪视着我，片刻后，他把细剑插回桃木中，这让我着实松了口气。那把剑并不是他惯用的武器，实际上，作为阴阳师，各种符文才是他最可怕的法宝。不过“黎华”代表着权威，代表六扇门赋予的权力。如果张评想要做掉我，必须要用那把剑，或者至少用它来做最后一击。我听说那精钢制成的剑中剑被高人开过光，会让它的受害者直接堕入冥府，而不遗留任何在人间继续作恶的机会。按照我的禀性，哪天我挂了肯定会在鬼门继续玩几年，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要用自己来验证这个传说到底是不是真实比较好。
“那没事了吧？”我走到张评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那么晚了，辛苦你了。我想回家睡觉了，行不？”
“不行！”张评却一个反手扣住了我的手腕。
“我靠！你有完没完？！”这下我真火了，“你是不是存心来找架打的啊？吃饱了撑的啊，你个死胖子！”
知道胖子最恨什么吗？对，那就是被骂是“死胖子”。张评没想到我真会发飙，他吃了一惊，随后眼中便开始喷出怒火，我看出他那缺根筋的脑袋里正在盘算怎么反击我，但是他压根就找不出正当理由。阴阳师怒火中烧，他肯定已经在脑子里海扁我一千顿了，但是没有任何门规允许让他这么做，而他又是个死守成规的木疙瘩脑袋。
他尝试着深呼吸，强压下翻腾的情绪，随后，喷出一句让我愣神的话：“你这个白痴，杜鸦！你以为长老们都会未卜先知啊？知道你今晚会见段长老，然后事先就命令我监视你？”
现在轮到我目瞪口呆了，对啊！之前我就隐约感觉张评的出现这件事非常不协调，我是说：一个护法偷偷地跟踪我是一回事，但是提着“黎华”大大方方地出现在我面前大声宣告开始对我加以监视，那完全就是另一回事了。张评的出现完全不是因为我召唤了老段，甚至根本就搭不上边。
“昨晚涂山家宗室的次女、以及一名外人被杀了，从现场来看，长老们怀疑是有人用腐蚀术所为，而且有人向我们举报说你和这宗案子有所牵连，所以长老们一致认为你是头号嫌犯。综上，我被委任对你加以监视，同时寻找你杀害涂山雅两人的证据，一经查实，我就算拼了命也必须阻止你加害下一位受害者。”他像宣读判决书一般庄严地沉声说道，“最后，我再强调一次，我有行刑权！”我注意到，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手始终按在“黎华”的剑柄上。
惨了！惨了！惨了！！！
张评虽然脑子少根筋，但是仅仅是不懂变通而已，并不代表他智商有问题。相反，如果有必要，他那个大常人一圈的脑袋可以极其飞速地运转。不过他也有胖子的通病，那就是懒，他懒得自己思考，而乐得去当一个执行者，他也懒得涉足长老们的权力斗争和尔虞我诈，因此尽管他阴阳术修为极其深厚，却依然只是一介护法。你可以把他理解成一个淡泊的世外高人，只是，当这样一个人提着一把宝剑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事情就变得不那么愉快了。
张评和我没有过节，实际上，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徒，就不会和他有过节，他指认我是凶手嫌疑人那只代表一件事：那就是长老们认为我是凶手。好在道门的那些以名门正派自居的老头子们做事还算循规蹈矩，至少他们不像妖门的那些老妖怪们喜欢玩阴的。打个比方，如果说道门就像是地下世界的公安局的话，那妖门就是不折不扣的黑帮了，既然道门已经宣布对我加以监控，按照门规，妖门就不能对我下手，虽然只是表面上，而且还是暂时的。嗯，还是有值得庆幸的地方，比如我现在就像是被警方给监控了，但是总比被黑社会追杀来得好吧？
“老张，你不会真觉得是我干的吧？”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事不关己，“你们有派人勘察过现场没？现场完全没有法术介质哎！”
“刑侦大队里有我们的人，所以我们当然知道现场是什么样子的。”张评发出了听上去像是嗤之以鼻的冷笑声，同时充满自信得回答道，“但是这不代表你就不能在作案后打扫或者伪装现场。而且，刚才你的话，我可不可以认为你承认自己到过现场？”
“哦啦哦啦，我承认啦！要不你现在就把我铐起来？”这死胖子还真是一点都不笨，不过，我原本也没打算否认我到过现场，“是公安请我去的。其实我们应该算是统一战线，我正在帮特调科找出到底是谁下的手，虽然还没啥眉目，但是不管是谁，反正不是我。”
“把凌潇抬出来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张评瞥了我一眼，又皱起了眉心，“这案子对公安来说太棘手了，即便是对特调科也一样……”
“所以我就去了呗……”我小声嘟囔着插嘴。
“这也不代表你就能洗脱嫌疑。”张评展开了眉心，这说明他有了初步的结论，“你完全可以拿公安当挡箭牌。我猜特调科那帮门外汉对这案子完全没有方向吧？这样你就能误导他们，找一个替罪羊，好让自己逍遥法外。”
他的口气还是很强硬，不过他的眼神里已经出现了怀疑的光芒，这就足够了，我抓了抓头皮，耸肩道：“随你怎么想吧，我会配合你的调查。对了，如果你有凶手的线索，记得告诉我，好让我报告给凌。”
“少得寸进尺！你还是头号嫌犯。”张评瞪着我的神色有点复杂，有嫌恶、怀疑，还有些许宽慰（多半是我的错觉），“杜鸦，你最好小心点，别让我揪到你的尾巴。”
我本来还想挖苦他几句，不过最后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好不容易暂时休战，没必要真正激怒他，虽然我着实很想在他那肥硕的下巴上来上一击上勾拳。
“晚安，张医生。”趁我这张臭嘴还没有吐出更多的“象牙”之前，我礼节性得做了总结发言。
随后，我转身向我的老爷吉普走去。
这一次，死胖子没有阻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