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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明根的戒指(1)

1、明根上当了。

明根没有料到,谷海会跟他说那样的话。明根蹲在池塘边柳树下吃饭的时候,还在一心想着谷海说给他的话。

明根的面前,蓝粼粼一口池塘,池塘边上一棵柳树,水桶一样粗的树身,一年到头喜欢披头发,枝枝条条披落一大丛。明根坐在柳树下面,手里端着一只粗瓷海碗,碗里红薯饭,就着一根腌黄瓜两个咸萝卜。妈在的时候会把黄瓜切成片,把萝卜切成丝,往红热的铁锅子里浇点油,把黄瓜片萝卜丝盛去锅子里翻炒几下,还会放进一点蒜瓣辣椒片。妈在的时候,一天天叨念着盼望着明根的屋里来个女人。如果屋里来个女人,肯定也像妈一样,把黄瓜切片把萝卜切丝,就算不把黄瓜切片不把萝卜切丝,吃起来,黄瓜萝卜肯定不只是个咸咸淡淡的滋味。那会是什么个滋味呢?明根不敢去想,好像那么一个想象是肥皂沫吹起来的泡泡,空中飘着,圆圆的,红色绿色,十分好看,但是如果让明根去想一下,说不定就是戳了泡泡,泡泡就破了,没有了。

明根才坐下便看见谷海过来,谷海穿件着青灰色大翻领上衣,里面还穿了白衬衫,看样子是去镇上或者是去亲戚家里。

谷海看来不急着走路,走到明根跟前停了下来,朝树下看一眼明根,说:“我说明根,你去三嫂家吧。”

大清早谷海的嘴巴里冒出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把明根一下子给愣住了,明根好像没法听懂谷海话里的意思,或者压根没听清谷海说的话,抬了一张黑瘦的脸,睁着一双茫茫然的眼睛,往谷海的脸上瞧。

看到谷海脸上一道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见他的薄嘴唇翘了一翘,然后看见他走上前来,伸手指着明根手里的饭碗,再说:“你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了是不是?也不替三嫂想想,她一双女人的手,要扒四份吃的,就算是扒泥巴,把四个肚子扒满了也不容易,你要知道,三哥是个无期,三嫂还能指望什么?”

这回明根听明白了谷海说话的意思了,谷海的意思是说,让明根把碗里的饭分一部分给三嫂家,或者是让明根给三嫂家扒点吃的。

明根不理会谷海,自顾低头动起了手里的筷子,往嘴里扒了一口饭,还爽爽脆脆咬了一口腌黄瓜。吃了几口,明根想到了什么,一边吞咽时一边等着谷海再说话,谷海再说什么,明根打算问他一句话,明根反问谷海,你为什么不去三嫂家?你为什么不替三嫂去扒吃的?但是明根没有听到谷海再说什么,明根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谷海已经没人了。

明根咬完最后一截黄瓜的时候,忽然想到,谷海他是说,让明根去三嫂家,这话里会不会有别的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呢?那个意思了!不能想不能想,也不想想,三哥田会明是个怎么样的人,三哥是因为什么事情被判了坐牢,虽然是个无期,但是三哥好歹还是个活人,血是血肉是肉的,只不过关在围墙里面不给出来,三哥在围墙里面是劳改犯,而一旦出了围墙,三哥当然还是三哥,还是田会明。

无期,没有日期,没有日期是多长的日期?到哪一天为止?到死去的那一天吗?那也是有期的,那个日期是不是可以叫死期?什么死期,不好听!明根一面寻思着,端着只空碗,低着头往家里走。

低矮的泥坯房有门没窗,屋子里面黑暗一片,从亮光中来的眼睛慢慢适应下来,看见一张破桌子几条破凳子,靠里间一张狭窄的木板床。妈在世的时候就躺在这张木板床上,妈经常对着明根说,唉,要是有间砖瓦房该有多好,要是有张齐全的床有张齐全的桌子多好。明根懂得妈的意思,妈是说有了好的房子,有了好一点的家俱,女人才会进这个家。女人要有好房子,好床,好桌子,女人是哪一个人?谷海又想到了三嫂,谷海提到的三嫂。

三嫂是三哥的妻子,以前明根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人家,不是不想看,是不敢看,心里头怵着三哥的一双老虎眼,老虎眼一瞪,感觉整个人会轻飘飘地被吸进了老虎口。只是,现在老虎已经被关进了笼子,明根要壮起胆子去想一想了。脑子里出现的三嫂有点胖,白白的,说到白,明根想到了白豆腐,只是白豆腐煎一下黑了,炸一下黄了,不如去想雪人,堆上一个白白胖胖的雪人,直到融化了还是雪一样的白。

三嫂叫刘玉兰,有三个孩子,一个女孩,两个男孩,大大小小四口人,如果来明根家里,这屋子还住不住呢。什么?三嫂和她的孩子住明根家?明根是让三嫂来他家?明根明根,你在想什么呢?

明根连忙止住念头不再往下想了,从门背后拿了一把锄头,扛在肩上,再拎了一只竹篮子,出门去了。

明根家的地在茶树坡,种了一畦红薯一畦白菜,红薯在泥地下长成了大个子,把泥地高高拱了起来,白菜种下没几天,还是两根细茎两个绿叶。明根割去薯藤,翻挖泥下的红薯。一个个圆圆大大的红薯从泥土下面滚出来,捡起来,抹去泥块,放进篮子里。

明根捡红薯的时候抬头朝前面的坡地看了一眼,远远看到前面的坡地里也有人,那人在挖地,从后背身看,是个女人,看那女人的腰身,倒像是三嫂。一想到三嫂,明根的心扑扑跳了起来,好像自己什么时候做了一件对不起人家的坏事,连忙低了头再捡红薯。可是忍不住再看了一眼,后来又看了,看到那块地凭女人怎么挖,还只是被挖翻一小角。

捡满了一篮红薯,明根不想再挖了,红薯多了,明根一个人吃不了。时间还早,明根问自己是不是可以过去替三嫂挖会地,他还可以送点红薯给三嫂,但是明根的双脚不听话,迈不开步子,好歹往前走出一步,赶紧往后退回两步。

明根只得拎起一篮红薯,低着头,一步一步下了山。

回到家里,明根发现自己的脑子里还在惦记着什么,惦记什么呢?想了一想,好像是在惦记着一个举锄的女人,还有她身旁那一块挖不完的地。明根有点恼怒自己了,自己有的是力气,为什么这么小心眼,去帮人家挖一下地怎么了,人家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挖不出地种不下庄稼怎么过日子?

明根听到了一个声音,明根,你去帮帮人家。

明根一惊,谁的声音?谁在跟明根说话?好像是妈。可是妈已经不在了,已经死了,死去的妈还在替明根操心吗?或者是,死去的妈也同情那一家人?同情那个女人?

中午的饭还是红薯和黄瓜萝卜。一面吃饭的时候,明根忽然想到,那一家四口有没有红薯饭吃?能不能吃饱肚子?想到这些,明根吃不下了,明根觉得谷海说对了,他明根确实有些过份,凭什么让一个男人养活一张嘴,而让一个女人养活四张嘴。

明根自言自语,我要帮帮三嫂。

明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大跳。帮三嫂,怎么帮?帮她挖地吗?给她和她的孩子扒饭?三嫂她会接受吗?怎么跟三嫂说出来呢?

明根下定决心了,他要把他的想法跟谷海说出来,说不定谷海会把明根的话带给三嫂。明根想好了,他会让谷海这样跟三嫂说,明根有的是力气,那些地让明根去挖吧。

想到让谷海捎话,明根在屋子里呆不住了,他知道清早谷海出了村,肯定是去了镇上或者走了亲戚家,谷海从村外回来的时候,还会经过池塘边经过老柳树旁。想到这里,明根赶紧走出屋子,来到了老柳树下面坐着。大白天坐下柳树下面,明根成了什么人?人家会不会把他看作是游手好闲的懒汉呢?想到这些,明根往四周看了看,没见到什么人,但还是爬上柳树折了些枝条,下了树坐着编起了柳条篮子。

谷海回村经过老柳树的时候,明根冲着他叫了一声,“谷海!”叫得太响了,把谷海吓了一大跳,也把明根自己吓了一跳。

明根逮着谷海了,但是明根不好意思马上把肚子里的事情说给谷海,他问谷海是不是去镇上了,谷海说是的,问他买了什么,谷海说买了本书,问买了什么书,谷海说医书,再问谷海是不是打算学医,谷海说那医哪里是容易学的,找本书随便翻翻。谷海反问明根,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但是明根吱吱呜呜还是说不出口。

谷海从明根绯红的脸和扭怩的神态上明白了几分,但是他不急着挑明,他说:“明根,你编的柳条篮结实好看。”

明根赶紧把新编的篮子拎过来递给谷海,巴巴地说:“送,送给你,你拿回去。”

谷海一笑,把篮子推了回去,他说:“这只先送给别人吧,有空再编上几只,我会过来拿的。”

明根讪讪笑着,黑瘦的脖子上挂起一条条粗实的筋脉,肚子里装了一只兔子在扑腾着,但实在开不了口,说什么呢?怎么说呢?只好低下头去,让自己的一只脚踩起了另一只脚,另一只脚又反过来踩这只,脚上黄绿色帆布胶底鞋,两只鞋的鞋头都起毛了,如果不缝补几道,很快要露出脚趾了。

谷海笑着拍了拍明根的肩膀,说:“我知道你明根的心思了,我替你去说。”

明根的身子一下子烘热了,整个脖子红了起来,只觉得整个人都僵直了,再也不能动弹了,只有肚子里的那只兔子还是活的,吐出一口糖水,甜蜜粘稠地到处流。过了一会儿,鼓了勇气把头抬起来,想跟谷海说句什么,看到谷海远远走过去了。

2、明根拿出了他的戒指。

青石板小路从两排墙面灰黑的夹弄里穿行过去,踩着光滑的路面往前走,转过七八户人家,前面一间老旧的房子,门楼和窗台都雕了花,往门洞里看一眼,里面黑漆漆的,那是瘫子老培的家,要是在门前站上一会儿,会闻到一股酸鱼烂肉的气味,让人不由会捂住鼻子或者屏住呼吸。

老培没有瘫痪的时候,在力气上比人差些,但是老少无欺,喜欢跟男男女女说个笑,在村子里有个好人缘,还能拉一手好二胡,月亮爬上柳树的头顶,凉凉的风吹过池塘水,二胡声长一声短一声传过来,让听着的人感觉自己的身体一下子轻飘了起来,就好像是附了仙魂仙气,只觉得映着月光的池塘水面和柳树婆娑的黑影子都成了仙境仙物。

老培瘫痪以后,也听到过二胡声,但那是哭的声音,比听到哭声还要让人难受。

瘫子老培让明根想起一个人,谁,三哥,被判了牢改的三哥田会明。老培的瘫痪跟三哥有关,三哥坐牢改正是因为老培的致瘫。只是这种事情让人不忍心多想,想多了谁的心里都不好受。明根在老培家门前暗暗叹了口气,飞快地走了过去。

再走一段路,前面一下子开阔了,开阔地是村小学的操场,圈了一道围墙,围墙旁边种了花草种了树,小学楼房的前面还竖了根旗杆,旗杆上面飘着一面红旗。一时间看见小学生从教室的门洞里冲出来了,冲来操场上,有一个人抱了只圆球跑,几个人追,嘻嘻哈哈,闹闹哄哄。明根伸长了脖子往围墙里面看,想看一看人群中有没有三嫂的几个孩子,桃红、天龙和地龙。看到了一阵,好像追球的里面有个天龙,天龙停下追跑的时候站在原地提了提裤子,还朝外面看一眼。天龙看过来的一眼让明根害了羞,心里嘲笑起自己,明根明根,你是个什么人,还关心起人家的孩子来了。

明根低下头往前面走,走过拐角,墙头上挂了几串红辣椒蒜头捆的房子是谷海家。谷海家的屋子不比明根家高大宽敞,但是人家的屋子好歹是砖砌的墙,屋顶还盖着瓦片。

谷海的老妈坐在门口切红薯,一双乌黑郓裂的手,一手拿刀一手拿红薯,把红薯切成薄片,铺在地上晒干。见了明根,谷海妈停下手脚,站起身想给明根搬凳或者泡茶。明根止住了她,只问谷海在不在家。老人指了指屋子里。明根刚要走进屋被人叫住了,转身来看,是谷海老妈。

谷海老妈跟明根说:“明根,我们老实人干老实活,吃老实饭,要折腾让人家去折腾。”

明根不明白谷海老妈跟他说这些话的意思,想问一问哪一个要折腾,折腾什么,却听到谷海在屋子叫他,连忙应了一声,进去了。

谷海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明根进房的时候他侧了侧身子,抬手指了指床前的一条矮凳。

没等明根开口,谷海告诉他,他已经把明根的心思传达给三嫂了。

明根一听,胸膛里那只藏伏着的小兔子一下子扑楞楞紧跳了起来,连忙压住胸口,瞪了一双眼睛盯着谷海,期待着谷海的下文。

谷海见明根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再说:“三嫂倒是没说什么,她的三个孩子抢着说话了,桃红说,没门,天龙说,拉倒吧,地龙还小,不知道大人的意思,他说明根叔叔要来他们家,要带上一篮核桃,还要一篮枣子,一个个枣子都要又红又大。”

明根听了使劲点头,又讪讪笑了几声,抬手擦一擦额头,额头上冒出了细汗,再问谷海,“谷海,要是三嫂没那个意思呢?”

谷海瞥了他一眼,说:“人家要是没意思,你还不是照旧过你的日子,照旧种你的红薯白菜照旧吃你的饭。”

明根听了又笑,咧着嘴角苦笑。谷海呲了一呲嘴角。之后,谷海不说话了。明根也不好意思再问什么,直了身子坐着。明根看着谷海翻书,看谷海翻了一页,又翻了一页。明根看到谷海翻着书的指手细长,像一双女人的手。

后来谷海到底忍不住了,扔了书,像明根一样坐直了身子,再问明根,“明根,你还有话是吗?”

明根一听涨红着脸,低下了头,很快又把红脸抬了起来,还站起身走到谷海跟前,伸手,把他手里一件东西按在了谷海的手心里,一面结结巴巴地说:“麻,麻烦你了,帮我带给三嫂,就说,就说是明根的一点心意。”

明根放完东西转身就跑了,一下子跑出房间没了人影,好像不跑得快一点,谷海会把他托付的事情推辞掉。

明根走后,谷海低头看自己的手里,一团皱巴巴的黄裱纸,慢慢把纸张掀开,掀了一层还有一层,竟然包了好几层纸。会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一层层把纸团打开了,里面现出一只戒指。韭叶边戒指,亮闪闪黄灿灿的,在手心里掂上一掂,沉甸甸的,金戒指?真金做的戒指?明根,明根的破屋子里会有金子?

把明根的戒指捏在手指间压了压,谷海的嘴角撇出一丝轻蔑的笑。

明根从谷海家出来后没有回家,家里一个人,一张床,还不如坐在老柳树下,听老柳树上几声乌鸦叫,看池塘的水面从亮蓝到灰蓝再慢慢灰暗下去。明根还想在脑子里想点事情,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想,渐渐觉出从水面吹来的风凉了,坐在屁股下面的石头也凉了,空肚子咕咚叫了,只是还不肯站起身子,往肚子里吞了几口口水,再坐了一会儿。

二胡声又响起来了,咽咽呜呜的,让明根直想直想哭。

3、明根掉进井里了。

早晨明根起了床,胡乱穿了衣鞋,打开门,往门外看一眼,看到前面站着人,一二三四,四个人,等到明根搓一搓眼睛看清站在那里的是哪几个人,明根的一双眼睛一下子傻掉了,不是别人,竟然是三嫂!还有她的三个孩子!

明根晚上稀里糊涂做梦,梦到三嫂了,梦到三嫂对着他笑,甜甜糯糯地叫他明根的名字,还朝他伸出手来,三嫂的手肉墩墩的,很白,明根抖抖索索伸出自己瘦巴巴的手,朝那只白手伸去,忽然看到那只手上戴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发出一道亮光,一下子刺中了明根的眼睛,明根的一双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了……一吓,醒了。醒来的明根睁开眼睛看一看,看到窗洞那边透进一点灰白色,不觉得刺眼。闭了眼睛再睡,睡不着了,满脑子不由又去想事情,想让谷海捎过去的话,想让人带过去的那点东西,觉得自己跟谁开了个玩笑,也好像是谁在同明根开玩笑,其实明根不想开玩笑,明根是真心想帮帮三嫂,不知道三嫂明不明白明根的用心,如果明白,三嫂肯定不会责怪明根吧,如果不明白呢,三嫂会怎么看待明根?

大清早的一点点往下想,一直到整个窗洞成了白亮一片,透出窗洞看外面,恍惚间觉得三嫂成了一只长翅膀的白鸟,高高飞在了天上,而明根自己,是一只蹦蹦跳跳的蛤蟆,永远在地上。

在明根还在发愣的时候,三嫂拉着孩子们排成了一排,就好像老师带着学生做队列,然后跟孩子们说:“叫叔叔!”

桃红和天龙皱着脸,从鼻子里哼了一哼,仰了头去看天。只有小脸圆圆的地龙听妈妈的话,叫了一声:“明根叔叔。”

才叫完地龙哎哟一声高叫起来,然后冲着姐姐哥哥叫,“你们干嘛要拧我?”

一时间,明根只觉得自己的整个身子发热发烫,就好像在炉子里烤着,皮烤焦了,肉烤烂了,只是一颗原先同样火烫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平静冷却了下来,似乎心和身子被什么隔开了,身在火里,而心在水里,凉凉的水。明根没有往下想那是为什么,只觉得再怎么想,也不是明根能够想通的,只是赶紧把自己挡住门洞的身子让开,再愣愣傻傻地跟门外的人招呼,“来,来家里坐。”

三嫂哈哈笑着,圆胖的身子雪球一样滚进了明根的家。三个孩子也跟着进屋了,进了屋,桃红和天龙一个翘了一条腿坐在椅子上,另一个干脆抬起屁股坐在了桌子上,地龙骨碌碌满屋子找东西,只找到一篮子红薯,有些不高兴地跟明根说:“谷海叔叔说你家里有核桃,还有又红又大的枣子。”

明根讪笑着跟孩子说:“没,没有核桃,没有枣子。”

天龙皱起了小鼻子,说:“明根叔叔真小气!”

三嫂进了明根的家,把柜子打开了,漆黑的木头柜子,里面几件破衣服,把床铺撩了起来,一床破絮,黑乌乌的床单和枕头。明根看在眼里,就好像被人剥下了衣裤,在白天光下面暴露出细小无力的鸡巴。

三嫂看来并不是为了看明根的私隐处,只见她把柜子里的旧衣服收拾了,把床上的被褥掳了,跟明根说:“走,去三嫂家!”

明根一时慌了神,肩膀和脚跟一想发抖,抖索的声音说:“这,这……”

三嫂撇他一眼,说:“迟疑什么?嫌弃吗?我家的屋子总比你家这猪舍一样泥坯房宽敞。”

明根低下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三嫂说:“你没有意思送我戒指干什么?”

明根一听赶紧抬起头来,对着三嫂连连摆手,“不,不,不是,我,我……”

三嫂一笑,说:“不用你多说了,走吧!”一面大声跟孩子们说,“都过来,替明根叔叔拿东西!”

走来两个蔫头蔫脑的,各自拿了一点东西。桃红坐着不动,她妈妈把一只枕头塞给她拿,她松着手,任凭枕头滚落在了地上。做妈的把枕头捡起来,朝女儿的腿上拍了一巴掌。女儿站起来朝妈呸了一口,昂了头,空着双手一个人走了。

明根果真跟着三嫂走了。明根的身上,一件藏青色中山装,崭新的,还是妈在时替明根做下的,让明根穿着做新郎倌,明根珍惜妈的心思,也珍惜新衣服,把新衣服一直藏着,舍不得穿,是三嫂翻出来让明根穿上的。衣服上一道道折痕,看上去,让人觉得衣料是镀了颜色的铁皮,衣袖和下摆长出了一些尺寸,这样看去,衣服下的身体成了傀儡人,还无端地矮缩了几分。

一路上,明根不敢看人,碰到村里人打招呼明根也不敢抬头,只敢在喉咙里胡乱地应几声,只觉得自己在别人的眼睛里,是一条刚被人从粪坑里捞起来的狗,还是一条懂事的狗,从人家跟前经过时生怕脏了人家,夹了尾巴急急地走开。

就这样走出家门跟了三嫂走,是对还是错?会不会祸害了三嫂和三嫂一家子?明根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在心里暗暗叫了几声妈,可是妈好像在天堂里边睡着了,一点回音也没有给明根。

很快走到三嫂家屋前了。三嫂家的屋子有三间,同样是泥坯做的屋墙,墙面泥黄色,没有粉刷,但是屋顶盖着瓦片,那些瓦片还是青黑色的,不像谷海家乌黑沉沉的。明根在屋前停了脚步,被人在身后推了一把,进了门。走进屋子里,有门,有窗,一片敞亮。

趁着三嫂不注意,天龙朝明根挥了挥他的小拳头,地龙学着天龙的样子,朝明根瞪眼睛抬鼻子,还把手里一根打狗棒高高举了起来。桃红一个人进了房间,啪一声关了门,不见了人影。

明根以为三嫂会把他的铺盖带去天龙地龙的房间里,或者往柴房里一丢,让明根独自在柴草间安个窝,却看到三嫂抱着明根的铺盖往大房间里走了,那,那是三嫂和三哥的房间吧?

一会儿三嫂从房间出来,笑着跟明根说:“都安置好了,不过来看看吗?”

拉了明根往她的房间里走,又转过头来,朝天龙地龙凶了一眼,“去!赶鸭子去!”

明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怎么就进了三嫂的房间?这,这可是叫刘玉兰的女人的房间!壮着胆子打量一眼四周,房间里东西不多,两只漆了红漆的箱子,一张宽宽的花篮床,床檐挂了帐子,床上摆着绣了花的枕头,颜色大红大绿的被子,而从明根家带来的枕头和被子摆在一旁,看上去,有钱人旁边蹲了个乞丐。

三嫂掩了门,一把拉住了明根,拉明根和她一起坐在床沿上,跟明根说:“你别害怕,是那个砍脑壳的自己提出来的,他在牢里提出让我找个人,找个帮他养孩子的人。”

听三嫂这么一说,明根心里踏实了一些,可是这时的心里却又隐隐泛起来一些委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为了什么,可能是因为三哥让三嫂找一个人代替他养孩子这句话吧,想到这里,明根马上想到了地龙说他的一句话,明根叔叔真小气!可不是,明根犯得着这么小气吗?何况明根决心从家里走出来,来到三嫂家,是为了什么?不就为了帮帮三嫂,帮忙三嫂一起种地养孩子吗?

三嫂拉着明根又说:“明根明根,你给我的是金戒指吗?金子做的戒指?”

三嫂说到戒指,明根微微红了脸,只是脸往胸前埋着,三嫂并没有看见。明根想,这,这怎么说呢?怎么解释呢?

因为不知道如何说,明根干脆不说话,什么话也不说。

三嫂急了,她说:“肯定是金子做的对不对?是你妈或是你妈的妈留下来的,是不是?要不,是你明根不小心捡到的,你明根去了大院子的人家,在灰尘旮旯里看到一个圆东西,捡起来,抹去灰尘,一看原来是金戒指,是不是?”

明根在心里说,三嫂,她,刘玉兰,她,她怎么连灰尘旮旯也想到了呢?明根什么时候去过大户人家?就算明根去了,明根能在大户人家捡到戒指,别人怎么不去捡呢?会有这么大的运气留给明根?

明根说:“不是金戒指,是铜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金的?铜的?铜戒指你是怎么弄来的?

明根说他捡到一捆旧电线,没事的时候,把皮线里的铜丝一根根抽了出来,后来把铜丝拿去铜匠铺,在热锅子里把铜丝化了,请铜匠帮他敲成了一只戒指。

三嫂一听,马上沉下了脸,抓住手指上的戒指一阵猛拉,看样子打算退出来还给明根或者扔掉,可是戒指咬住了三嫂的指头,一时间退不下来。

三嫂咬了牙齿问明根,“你为什么要拿这么一个不值钱的破东西来糊我?你安的是什么心?明根啊明根,看着你老实,原来是坏进骨子里了!”

明根一时觉得自己实在干了一件蠢事,一件坏事,自己是怎么想到让谷海把一只铜戒指带给三嫂?这戒指黄闪闪的,让人以为是金子做的,这不是骗人吗?明根不成骗子了吗?可是明根实在不想做骗子,不想骗人,现在,让明根怎么跟人解释呢?怎么样才能让人让三嫂相信他不是骗子?

明根眼泪汪汪地看着三嫂,可是凭他怎么看,三嫂的脸色一直没有缓和下来,明根想,三嫂肯定恨死他了,明根只得想,那些皮线里面怎么全是铜丝?怎么就不是金丝?

4、明根是只大笨蛋。

三嫂没有把骗子明根扫地出门,也没有过份责骂他,当然了,明根的铺盖被丢进了柴房,在稻草和豆萁中间安了身,有了新去处。

一大早,明根从柴房出来,扫了院子,挑了水,一直把水缸挑满了,然后在屋檐下细细切猪草。孩子们起床了,桃红走来院子里梳头,把屁股后背朝向明根,梳完头一转身走了。天龙带着地龙在明根身上指指戳戳,还怂恿地龙朝明根喊:“明根明根,柴房里睡得好吧?要不要我抱一只小狗回来陪你?”

明根想如果三哥在家,这些孩子会怎么样,三哥会怎样跟孩子们说话,明根想了想,学起三哥的口气跟孩子们说:“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

天龙鬼祟地在地龙耳朵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弯下身子窃笑,看到地龙昂了脖子走来明根跟前,冲着明根大声说:“放屁!”

孩子们哈一声笑开了。

三嫂把早饭烧好了,三个孩子吃了饭上学去了,明根切完了猪草,被三嫂叫进屋里吃饭。斗胆看一眼三嫂的脸,看到三嫂的脸色还好,白里透着红,还咪咪笑着,让明根自己去盛饭。明根盛来了饭,一碗玉米粥,还有红薯。明根端着饭碗想去外边,像以前在家里时候一样,蹲在墙根下面或者坐在树阴下面吃饭,三嫂让明根坐在桌子前吃,明根也就坐下了。

三嫂和明根一起吃饭,三嫂的身子挨近了明根,同他说:“明根啊,我三嫂刘玉兰也不是个贪财的人,再说你倒想想,一个戒指,就算是金子做的又算得了什么大财?我只是想,如果有了金戒指,可以卖了买一头牛,买不起大牛就买一头小牛,慢慢养大了,田地里的活就不用你明根替我们卖力了,说不定还点余钱,可以给桃红他们三个买件新衣服穿,他们姐弟每天穿一身旧衣服上学,在同学中间多没面子。”

明根被三嫂的话惊了一下,原来三嫂为着金戒指是替他明根着想,是替三个孩子着想,这让明根越发责怪自己,责怪自己差一下误解了三嫂的心思,责怪自己怎么就不能有一只金戒指,更责怪自己没能从电线里抽出金丝。

明根吞下一只红薯,提高了声音跟三嫂说:“三嫂你放心,我明根好好干活,牛会有的,桃红天龙地龙的新衣服也会有的,我还要替你买一身新衣服,让你穿着去看三哥,让三哥放心家里。”

三嫂的眼睛好像潮湿了,见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说:“我知道你明根是个好人,是成心来帮我们的,三嫂我多想天天陪着你上山下地,只是你三哥在家的时候宠着我,这不让我干,那不让我干,把我养得白白胖胖的,让我浑身没积起几两力气,哪里对付得了那些粗硬的活,往后,田地里的活可就只能指望你了。”

明根听了三嫂的话,想说一句,放心,都交给我,可是一想,三嫂不是想要头牛吗?如果明根把田地里的活全揽下来,那买了牛有什么用?还会买牛吗?

所以明根跟三嫂说:“把活都交给我和牛吧!”

明根上山经过村子,忽然被人一把拉住了,一看,是谷海,明根不知道谷海找他是有什么事情,还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说,随着谷海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两人站住了,只见谷海张大眼睛把谷海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就好像几天不见,谷海不认识他明根了。明根不说话,随他看去,在心里,明根认为谷海帮他牵了和三嫂的线,是他的恩人了,谷海需要他做什么事情,他一定努力去做,谷海有什么话跟他说,他一定听着。

打量完了谷海反剪双手笑着问明根:“好不好?”

明根想谷海肯定是问他去三嫂家好不好,肯定是好了,如果说不好,谷海说不定认为是他的主意出得不好,是他害苦了明根,那么谷海说不定会把明根拉回家,不让他再去三嫂家,这样一来,还不是前功尽弃了?所以明根听了谷海的问话连忙点头,拼命地点头。

谷海牵动嘴角冷笑一回,说:“我是问你和女人睡觉好不好?”

睡觉?和女人睡觉?明根想说我跟稻草睡觉!跟豆萁睡觉!但是这话也不能跟谷海说,要是跟他明说了,他说不定还是要拉明根回家,不会再让明根睡三嫂家的柴房。明根只得再点头,一点,把自己的头点低了。

谷海哼哼笑两声。明根不知道谷海为什么笑,但是明根听出了谷海的笑声有点重量,一笑一个锤,重重砸在了明根的身上,谷海的手同样重重地拍一拍明根的肩膀,一面在他的耳根边说:“我知道你明根好样的,好好干,干出个子丑寅卯,干出一个双黄蛋!”

明根抬了头问谷海,说:“什么子丑寅卯?什么蛋?”

谷海骂他:“笨蛋!让你在你那位三嫂的肚子里下个种,弄出个小东西,他们家不是有天龙地龙了吗,再弄几个火龙水龙出来!”

明根一下子改变了脸色,想说,谷海你这是什么话?你想糟踏人是吗?但是明根还是忍住没有说,明根要把什么都忍下,明根不能上了谷海的当。只是谷海你知不知道,被你这么一说,明根从脑袋到脚板都着火了,不仅是火烫的火,还有恼火的火。

明根撇下谷海,飞快跑开了。

谷海在明根身后拍了拍手掌,脸上挂着一道阴阴的笑,暗自骂了一句,“骚狐狸!害人精!如今搭上一只笨蛋,等着看好戏!”

谷海朝一户人家走了,那是一幢老旧房子,门楣和窗台都雕了花,是老培家。

明根开始挖地,是三嫂家的玉米地,没有好好打理,地里的泥土都板结了,挖起来相当费劲。一面挖地时,明根想着自己的行径,想自己确实想帮帮三嫂,可是明根住进了三嫂的家,一个光棍男人,一个男人不在身边的女人,别人会怎么看待呢?就像谷海,谷海已经那样在说他明根了,如果有人这样说三嫂,三嫂她怎么受得了?要知道人家是个女的!明根啊明根,你害了你自己不算什么,你千万不可以害人家啊!

这样想着,明根的眼睛里溢出了眼泪,抬了手背擦,擦不干,后来干脆扶住锄柄任凭眼泪去流了,那些泪水滴在了脚下的泥土里,和进泥土不见了,一阵山风吹来,吹散了明根的许多眼泪。这么一来,明根的身子不由软了下去,手下的力气也就使不出来了,挖地成了啃地,啃了半天,才啃出一个角。

三嫂送饭过来,朝地里看一眼,惊呼了一声,“明根!你是想来我们家骗饭吃?”

明根被惊醒,看一看自己啃出的那一角地,觉得确实不好意思,饿着肚子继续挖地,直到把一块山坡地全部翻挖了一遍。

5、明根做牛做马。

年前,明根替三嫂家收了不少玉米,还把自家地里收来的玉米黄豆挑来了三嫂家。又翻了地,种了小麦油菜。小麦出苗了,油菜长叶了,麦苗的鹅绿,油菜的青绿,衬着泥地的土黄,黄黄绿绿覆盖了山坡。

年脚,明根提出要出一趟门,问他去哪里干什么,没见他回答。三嫂看看田地里没有什么急着干的活,就让他走了。明根很快回来了,回来的时候,牵回了一头小牛,还把一点钱塞给了三嫂。

黝黑精瘦的明根,牵着一头小牛,站在三嫂家的院子里,咧着嘴巴嘿嘿地笑着。

三嫂接了钱,点了一下塞进自己的衣服里,然后瞪大眼睛惊讶地问明根,“明根,你是偷的还是抢的?”

明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有了,目光里带出一点幽怨,看了一眼三嫂,说:“我把我家的房子连同地皮一起卖了,买了牛,买不起大牛,只能买一头小牛,还剩下一点钱,你给桃红天龙他们买件新衣服。”

三嫂皱了眉头,问:“卖了房子?那你以后住哪里?你不会一辈子赖在我们家柴房吧?”

明根听了三嫂的话,赌了一回气,回她,“我住在哪里不用你管!”

有了小牛,明根每天的生活里有了新的内容,天不亮就起床,一大早上山割一担青草回家喂牛。看着小牛嚼咀吞咽,明根在一旁微微笑着。下雪了,扒开雪窝找草,找到一些枯死的草,背回来给小牛,看着小牛嚼得艰难,明根觉得委屈了小牛。

风雪的夜里明根冷得醒了过来,整个身子在薄被下面缩作一团,还是冷,后来听到隔壁小牛的反刍声,想到给小牛铺了草窝,小牛没有受冻,想到桃红姐弟躺在了温暖的被窝里,想到三嫂松软的身子也躺在了温暖的被窝里,觉得他们都好,自己冷一点算不了什么。后来还起了个不应该的想法,想被窝里松软的身子是什么个样子。明知道不是自己能想该想的,却忍不住一点点往下想了,想着想着,那个身子就成了一张雪白松软的被子,宽大的被子包裹了明根,把明根包裹严实了,明根也就觉不出一点冷了。

过了新年,听说谷海进学校做了代课老师。谷海的家就在小学边上,有一回老师生病让谷海给代了几天课,老师病好后谷海便只好回家了。还说后来谷海天天盼学校里的老师生病,老师生了病,谷海又有机会代课做老师了。果真老师又生病了,而且这一回还生出了大病,一时回不了学校上课,谷海可以从容地做他的代课老师了。

明根见到谷海的时候,看见谷海摇晃着脑袋,慢条条走过来跟明根说话,“明根,你以后要叫我韦老师了。”

韦老师?明根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谷海有一个姓,姓韦。明根自己也有一个姓,明根姓张,这个张字明根会写,弓长,把弓拉长了叫张,多好的姓,张明根。明根想到这些,摸着自己的脑袋嗬嗬笑开了,一面笑时,一面回答谷海,“我又不是你的学生,我不叫你韦老师,我叫你谷海。”

谷海说:“你不叫我韦老师可不行,我是桃红天龙的老师,他们是你的孩子。”

桃红天龙他们是明根的孩子?明根一听,感觉他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炸弹,嗡一声,炸弹把明根的整个脑袋炸大了。我明根有孩子了?我明根的孩子们上学了?老天,我明根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这件事折磨了明根,明根把脑袋想疼了还是想不明白,只好摸着自己的脑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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