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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道听

天赐崖谷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间干净的客房里,他身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好。

他知道有人救了自己,于是很认真的将整个房间查看了一遍,发现没有其他人。

桌上放着一张便条,留下了一行字。

“勿复至吾府,免殃及池鱼。”

字里的意思很明白,他看得很清楚。

天赐崖谷走到房间的西面,推开一扇精致的木雕花窗,坐在窗前。

在他眼前是一片错落有致的平民屋,其间有无数黄红青的色彩点缀着,那是随意长在街道旁、小院里、石墙上的树木和荆棘。

黑色平民屋群的前面有一条小河,蜿蜒绵长,这条河不是穿过皇宫里的季河,所以河面上没有书里记载的夜游神,没有骑着飞马在彩虹桥上穿越入宫的大官人,也没有传说可以在季河里跳舞的嫫舟。这是一条普通的小河,河面上有的只是架着木浆穿行在芦苇丛中捕捞长嘴鱼的渔夫,以及在水面上与渔夫抢鱼的鱼鹰。

小河的对岸依旧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建筑,只不过那里的建筑中有一座孤峰,孤峰直入天际,看不见尽头,离孤峰最近的建筑也很高,似乎是建在孤峰的半山腰,挂在白云飘过的蓝天里。天赐崖谷看着那座孤峰,以及那片红墙绿瓦的高大建筑,知道那就是京都里的皇宫。

突然,一阵清幽的钟鸣从远处传来,天赐崖谷的视线从皇宫里最高的一处塔尖上离开落到了更远处--湛蓝的天空中突然从地平线处升起一条长长的丝带,等到那条丝带越来越近了才发现,是京都里负责巡视的紫鹰战队,天赐崖谷抬起头,看清了一只从他头顶一跃而过的那只紫鹰,紫鹰飞得极低,似乎只要伸出手就可以摸到它富有光泽的紫色绒毛。

天赐崖谷伸出手,双手捂住窗台上一株刚冒芽的新绿,得到的只是一片空荡荡的冷风,以及洒在他手上的一片白光。

他望着天空中一跃而过的那些密密麻麻的身影,以及无数道众横交错的街道,一眼看不见尽头的建筑群,收回手,细细呼吸着新鲜干净的空气,感受着满满的清新,而后再次看了看那张便条。

这张便条除了字面意思,便只是在诉说着一个事实--自己是被桐府救的。桐磬大人的位置很高,也许高不过那座孤峰,高不过那些宫殿里的尖塔,可是他却可以把自己看成深谷里的一截挡路木桩,渺小且令人厌恶。

他知道自己很渺小,却很不喜欢使人厌恶。

他想着这些很不开心,于是收起便条,什么也不想,去了街上。

……

伤口完全愈合的那个清晨,天赐崖谷准时起了床,换上前日准备好的干净素衣,在街角的面摊上吃了一碗素面,而后背对着初生的红日走了开去。

他要去的地方是京都城西的一所学院。

他来京都的目的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见暮雨儿,他原本想着先处理好暮雨儿的事情后再去解决其他的问题,可是现在只能放一放,因为拉嫫王朝各学院金秋补招的时间到了,他需要去报考。

自很多年前,大周神瑞数百年的统治土崩瓦解之后,拉嫫女王成为了中季大陆的主宰。女王统治大陆后首先流放了大周宗亲,随即修改了大周律历,且特别关心青年的修行。相传金秋补招计划这个主意是拉嫫七紫云院里的教习为了讨好紫院院长而想出来的馊主意,不料当年被多事者传入女王陛下的耳朵里,却受到极好的评价,于是各院纷纷效仿,成为了京都里的一道独特的习俗,一直沿袭了几十年。

特别是十几年前人类活捉了万兽王,女王陛下将其囚禁在皇宫里的那座孤峰中,而且特意建立了一年一度的望月典,鼓励万兽族的子民努力奋进营救自己的族王。

望月典的建立受到了很多势力的支持,也遭到了无数权贵的反对。支持的声音大多数来自京都外,而反对的声音都来自城内。

支持的声音多数是万兽族,因为金秋补招大开城门,使得万兽族的子民可以在京都堂而皇之的落脚,学习人类的智慧,随时准备好发起一场突如其来的营救大行动,开拓自己的领地。反对的声音则是强调了万兽族很可能会以德报怨,反咬拉嫫王朝,使得中季大陆再次陷入动荡之中。

反对的声音出现过很多次,不仅仅只是在京都里的子民,更是在朝堂里占有重要地位的那些文官武将,在修行界处于极高地位的池圣者。女王陛下面对这些声音迟迟没有回应,直到很多年后她站在高高的塔尖,向着那座孤峰轻轻指了指,轻声问了一个很没有道理的问题:“有她在,你们还在害怕什么?”

她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她。

那个她指的是封顶的那只神蝶。

于是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知道拉嫫女王是如何战胜了近千年的大周统治时代,于是没有人可以反驳,只得低下头,仔细做好自己的事情,放下心里的那块石头,跟随着这个神秘的女人迎接下一个清晨和黄昏。

这是一场赌博,定是有输有赢,可是照目前的情况看来,赢的一直都是拉嫫王朝,也是那个女人。

因为望月典的原因,听说祥南大陆的月牙湖变得黯淡了许多,无数子民离开自己的故乡进入拉嫫王朝,客死异乡。那些死因有太多,有的是因为无知,有的是因为贪婪,还有的是因为易本。而对于拉嫫王朝来说,人口多了好几成,城防安保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物产丰富多样,修行高手成倍增长。

也许就是这些原因,今年拉嫫女王在金秋补招之前独自去了北方的星空走廊,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敢问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不知道今年举行望月典的时候女王会不会归来,也更不可能知道今年望月典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女王独自去往北方的事情当然只有少数人知道,他们的第一反应和当初一样,那是震惊也是无奈,却没有像当初那样表示着强烈的反对,或许是因为女王在遥远的北方,就算有再大的反对声音她也不可能亲耳听见,或许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女王真的独自去了北方,更或者他们对这样一个赌徒似的统治者产生了一定的信任,于是他们再次默默低下头无比认真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天空中的巡视队伍每隔一个时辰便会从四方错时而起,把每个街角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季河里的每一条嫫舟都配备了夜行的银兽,以加强防备。

守城的将士配备了器械署最新研究的防御盾牌,不时传递着各方出入口的信息。

京都里的小儿也忙着帮自己的小宠穿戴各机构分发的防裂服。

天赐崖谷走在大街上,手里拿着先前的那本小册子,向着那座孤峰所在的方向走去。京都里的学院众多,最为有名的学府是七紫云院,也许是因为七紫云院归皇宫里的七星宫直属管辖,所以得到特别照顾,每一座学院都离皇宫极近。

拉嫫王朝的建立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孤峰之上的那只神蝶,听说就是因为那只神蝶喜欢太阳和星星,所以女王在建立拉嫫王朝后就将大周王朝改名为拉嫫王朝。“拉嫫”这两个字在《天机册--辞海范意》里的解释就是太阳的意思,并将以祭祀为主的观星族从祖堂里独立出来成立了七星宫,主要负责挑选修为甚佳的各类学子。近年来,由于万兽族王被捕,女王陛下对外实行怀柔政策,对内政治严明,拉嫫王朝的京都在相对稳定且一致对外的复杂环境下迅速发展。

急于求学修行的人口猛增,使得京都里的新兴学府不断增加,竞争也日趋激烈。其中不乏不断提高优厚待遇降低标准以争取生源的学府。七紫云院没有像离皇宫极远的那些传承学堂放低任何门槛,反而在进行大筛选的时候逐年缩紧要求,屏蔽了不少远道而来的学子,其中也包括从西方来的不少万兽族修行高手,以及传闻里可以在黑夜里自由穿梭的大魔族。七紫云院每一年都会提高招生要求,其中以书斋院尤为突出。

天赐崖谷要去的第一所学院就是书斋院。

他没有任何修行,想必也不可能被录取,可是因为某些毫无说服力的原因他却来了,想要试一试。

比如书斋院是七紫云院之首,亦是国院之首,比如说书斋院离皇宫真的特别近,站在高高的塔尖,甚至可以看清皇宫里行人被风刮起飘向半空中的官袍,再比如说,书斋院今年的金秋补招福利提高了很多--自补招入院的学生可以免除一切学杂费。

但实际上,他决定去书斋院的原因是因为他听见了一些人的谈话。

他正站在一条离皇宫极远的小巷里,小巷极为窄,一次只容得两个人勉强并肩而行,而且特别长。而这条窄而冗长的小巷是从客栈出来后唯一一条通往季河西北岸的出口,很难想象就是这条冗长的小巷里竟有着不少人。也许是最前面的渡口的人太多,后面的行人不清楚状况一直向着巷子里来,而中间的人既不能前进又不能后退,只得就地站着或者拾起不知从哪片大树上飘来的大红枫叶垫在过道里随地而坐。

天赐崖谷一眼就看清了他身前的两个年轻人,那是两个背着包袱想要过河去参加金秋补招的学子,一瘦一胖并排坐在小巷里将前路堵了个严实。

“听说今年书斋院的补招要求又改了!”

“是吗?我听咋们村去年参加过考试的大哥说书斋院就是一个奇葩学院,补招要求年年改,会修行的人没通过,不会修行的万兽族倒是进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你那个大哥顶多也就静冥术一级吧?”

“一级又怎么了,我们可是堂堂正正的拉嫫王朝子民,大好前途的青年,哪像那些死皮赖脸赖在京都不走的异族,吃咱们的喝咱们的,还想学咱们的,就那身子骨和咱们就不是一个爹,学得了吗?”

“这话不能瞎说,你就不怕万兽族听见把你一刀给解决了?”

“嘿嘿,也就咱俩说说,不能让歹人给听了去,虽说虹巢峰里的那只神蝶厉害得不得了,但是她也管不了咱们吧,是吧?”

“那倒是,神蝶又不是咱们的,那是女王陛下养的,她还能听咱们的指挥不成?”

“这你就说错了,那只神蝶是女王陛下的,但是不是女王养的,而是桐府养的。”

“桐府的大小姐能够代表桐府吗?桐府上上下下可有几百人口,暮雨儿只能代表她自己一个人,况且她好像还没满十岁,如果这个时候不幸出现什么意外,她可是连木棺都进不了的。”

听到这里天赐崖谷内心很是震惊,揉了揉眉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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