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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作孽

与此同时,凡亚来了。

首先出场的是不计其数的吸血蝙蝠。

天上的月亮变得昏黄不明,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吸血蝙蝠所遮盖。蝙蝠们越来越近,黑压压,密麻麻,你拥我挤,混成一团,煽动的翅膀发出哑哑的怪声,那声音沙哑而聒燥。无论什么动物只怕也发不出这么难听,这么古怪的声音,因为它们所发出的都是生命的声音,而吸血蝙蝠所发出的却是坟墓破裂的声音,是地狱大门敞开的声音。

接着,一团黑红色的光团倏忽而至,在蓝頔和曼倾眼前,光团陡然四散,凡亚带着墨杜莎和弗莱德得意洋洋的现身。

凡亚绝世的容颜炫亮了夜空,他盯着曼倾,一言不发,那双美得让人心碎的丹凤眼投射出来的却是强烈而浓重的杀气。

曼倾缓缓从蓝頔的怀中挺起身子,并不看凡亚,只是淡然道:“你来得太快了,就不能给我们留下点相聚的时间吗?”

凡亚似笑似讥的道:“你怕了吗?我却是急不可待,收拾完你,还要去找你的父亲,我的时间很紧呢。”

曼倾终于看了他一眼,随即皱了眉头,缓缓说:“你的黑神术不是我的对手。”

凡亚大笑起来,笑声清越,宛如凤鸣,那么美和神情和声音与他眼中的杀气极不协调。他边笑边说:“你以为我是墨杜莎吗?会轻易被吓跑!你的一部分已经变成了我的一部分,我看不出你还有什么能力可以与我抗衡。”

曼倾摘下手中的秋水环,说:“就靠它!”

凡亚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那是我的法源,以你现在的神力,还控制得了它吗?”说完,在心中念了几句口诀,秋水环立即光芒大盛,从曼倾手中挣脱开来,化成一道亮光,飞到了凡亚手中。

凡亚接过玉环,盯着看,一边说:“怎么样?是你自己过来,还是让我抓你过来?”他根本就没把曼倾放在眼里。

蓝頔挡在曼倾身前,怒道:“凡亚,即使死,我们也不会投降。”

凡亚冷笑着说:“我也不要你们投降,我得杀你们,来蓝上这么久,斩草除根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蓝頔紧张的对曼倾说:“我先顶着,你去叫醒大家。”

曼倾一闪,到了他前边,脸上现出悲悯的神情,轻轻摇了下头,对生命花枝上拴着的小水晶头骨说:“我看不出,这样残酷的灵魂有什么地方值得妈妈去爱。”

水晶头骨发出一片变幻莫测、璀璨耀眼的光芒,让人神为之夺。

凡亚的眼睛也闪过了同样神秘的光芒,他大叫起来:“女娲,你还在?以前我不敢见你,是害怕你会嫌弃我靠吸血而生,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是吸血鬼啦,你出来吧,我想你都快想疯了!”

水晶头骨的光芒又渐渐暗了下去,女娲忧郁的声音传了出来:“只是靠琥珀的一点神力,我才得以凝聚魂魄。你,太让我伤心了,难道当初我甘冒神界之大不韪,悄悄用眼泪和血液救你,就是为了让你毁了蓝和神界?”

凡亚楞了一下,脸色有些阴暗,辩解道:“蓝上的试验品低下恶劣,神界的神冷酷无情,我只不过想实现我们当初的理想,创建一个完美的世界,这有错吗?”

女娲发出一声幽幽邈邈的浩叹,轻声说:“你已经不是我曾经爱过的凡亚了,既然如此,什么都不必说了。”水晶头骨再次发出耀眼的光芒。

“你要干什么?”凡亚惊叫着。

“散魂。”

“不!女娲,我和你一起散魂,不要丢下我!”凡亚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同时向水晶头骨冲去。

可是,后面有双手把他拉住了,是弗莱德。

弗莱德眼中露出忧郁焦急的神色,说道:“主人,真的要弃我们这些下属和您的女儿于不顾吗?您真的要放弃复仇?”

凡亚停了下来,看了看弗莱德,又把目光转向了墨杜莎。对于这个女儿,他说不清是什么感情,当初,授意弗莱德取出自己身体里唯一一枚宝贵的**去和人类女人的卵子结合时,他的心中怀着的是熊熊燃烧的仇恨,是刻骨铭心的仇恨,是绵延无期的仇恨,这炽烈的恨意就像是一个恶毒的怪兽,啃噬着他原本就痛苦不堪的心灵,让他备受折磨,但同时也是他咬紧牙关、在永远睡眠的刑罚中忍受煎熬的动力。

所以这个女儿,只能算得上是复仇的工具,他根本就没想过像个人类父亲那样对待她。墨杜莎对自己又是什么感情呢?他感觉得到,这个女儿对所谓的父亲只有盲目的崇拜和无条件的服从,但没有丝毫的亲情,所以当她看到墨杜莎脸上流露出迷惘的表情时,心里不由感到深深的悲哀,为自己,也为墨杜莎。

至于弗莱德,就更谈不上分毫的感情了。弗莱德借自己传授的黑神术变成了吸血鬼,得以永生,一开始,可能还得兴奋、很感谢自己吧?可是活得越久,对死亡的恐惧就越深,对鲜血的依赖就越严重,想真正永生的念头就越强烈,他全部的希望都在自己身上,而自己靠弗莱德的帮助才能一步步向复仇的终点迈进,自己和他之间是纯粹的交易关系,当然更不可能会有情分。

但凡亚还是停住了,女儿和属下都不重要,但另一样东西又迅速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灵,那就是仇恨,他冷冰冰的说:“弗莱德,你很了解我,不错,我不能放弃报仇。女娲,你安心的去吧,我一定要扫平神界为我们俩个报仇,到那时,我才有脸去见你。”

女娲又发出一声叹息,两滴晶莹的眼泪从水晶头骨深远的眼眶中滚落到地上,迅速渗入泥土中,不留痕迹,然后水晶头骨发出清脆的响声和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强光,等一切恢复平静,头骨已经四分五裂,坠落在尘土当中。

曼倾始终不发一言,只是望着地上亮晶晶的碎片发呆,澄澈的眼中饱含了泪水。

蓝頔扶着她的胳膊,柔声说:“想哭就哭吧。”

曼倾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摇摇头:“妈妈说过,神界圣女不能流泪。”

蓝頔心疼的攥紧了她的手,尽量压低了声音说:“姐,我先挡住他,你必须得去通知大家,而且我们的女儿不能落在他手里。”

曼倾亮亮的眼睛痴痴看着他,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姐!你……”蓝頔有些急了。

曼倾淡然道:“我不会让大家再受到伤害,更不会让我们的女儿落入凡亚手中。”

凡亚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傲然道:“你还不明白你的处境有多糟吗?”

曼倾异常镇定的说:“是你不明白,你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吗?”

凡亚疑惑的问:“有什么不对?”

“慢慢感觉吧,该开始了,女娲之肠们。”曼倾静静的看着他,目光并不冰冷仇视,相反,充满了同情与怜悯。

但正是这样的目光,让凡亚如芒刺在背,心绪不宁,因为同情和怜悯的另外一种解释是施舍,是不屑,是一种摧毁自信的有效方法,所以他宁愿被仇恨,被憎恶。

他暗中摧动了一下神力,果然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儿,他的身体不知起了什么变化,体内的能量好像不归他自己管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凡亚惊恐的问。

曼倾悲悯的说:“我什么也没做,是你自己抓走我一个分身,也是你自己戴上了秋水环。”

“那又能怎么样?”

曼倾淡然说:“发现吸血鬼的秘密时,我就在想对付你们的办法。我首先培育出了生命之光来治疗你们的嗜血症,然后,我就设计了亲身体验人类生活的试验,变成了普通人。你们果然中计,想乘机抓住我获得希望。凡亚,枉你还是个神,你只知道圣女体内长有希望,却不知道关于希望还有个小秘密。那就是在我们身体里还能产生一种酶,在这种酶的催化下,希望才能安全的发挥它的作用,如果没有这种酶,希望只会疯狂的复制它主人的脑细胞,而这种酶只在圣女主体里产生。你现在应该有感觉了吧?在女娲之肠们的协助下,希望很快就会把你变成我的一部分思想了。这个计划我设计了几千年,为的就是兵不血刃的消灭你。”

曼倾说的虽然平淡,但她的心中并没有半点即将胜利的喜悦,反而十分惆怅和迷惘。凡亚诚然可恶,但她更怕的是自己和蓝上的生灵,她怕所有人的心都是同样可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这段日子以来,她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杀戮、死亡和阴谋,毫无道理可言,而自己也正是这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她担心她的心经过这么多仇恨、欲望的熏灸,早已恢复不了神的平静了。难道这就是自己和母亲想要的完美世界?这就是自己和母亲费尽心机想要看到的结果?母亲已经含恨而终,自己的下场又会是什么?

此刻的凡亚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被强行浸在了水中,思想是那么混乱、迷惘,曼倾所说的话都像是汹涌的波浪,打得他六神无主,思想焕散,他的心在想:“采取行动!”可是采取什么行动?他不知道,他的大脑毫无条理,错乱成一锅粥。

但这样的情形没有持续多久,他的思想飞快的变慢、焕散,最后完全消失。他的整个身体忽然间缩成一团发光的球状物,飞到曼倾身边,围着她快速的环绕成一条光带,然后一下子消失在曼倾的身体中,那只秋水环也重新戴在了她的手腕上。而随着凡亚的消失,那群遮天蔽日的吸血蝙蝠也于瞬间烟消云散,夜空恢复了清朗,月亮也重新明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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