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头，摆弄着“闪电”的爪子，回道：“不跟你讲这些了。你从不好好听着，真是浪费我的苦心。”
他拉着我坐到椅子上，重新盛了一碗粥递到我跟前，说道：“乖，快过来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刚要接过碗，小白却让我扑了个空。
我一愣，盯着粥，想的却是别的事，他说道：“来，你吃得太慢，我来喂你吧。”
我：“……”
阳光微尘里，小白的影像和阿诸的影像重合在了一起。
恍惚间，时间静止，流光不前。
“喂闪电吧。”
我把闪电凑到他跟前。
闪电挥舞着粉爪子，面无表情地盯着小白。
小白瞅着“闪电”的小胖脸，内心无比纠结挣扎中。那一口饭，在喂与不喂之间，左右摇摆。
我忽地想起小白是一个超有洁癖的人，一定不喜欢碰小动物。
所以，我拿过他的碗，自己喂闪电：“儿子乖，快吃饭。”
阿爹来看望我的时候，顺便和小白一起勾臂搭背出去聊天了。阿爹的心情不错，临走时，还一个劲儿地夸小白。
在阿爹的眼中，只要能帮他成就大事的，都是可以拉拢的。只要有利，皆是朋，皆有可用之处。
不管小白以前是帮青州王还是怀南亲王这些都不重要，甚至于小白是帮李后主的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给徐州带来有利的一面。只要小白还有利用的价值，阿爹都会视为贵宾。
这个世界，很现实。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你不够强大，你就没有资格被人所拉拢。
在阿爹的眼中，只要能壮大徐州版图的，都是可以等价交换的。而我，可以等价于城池。但是，城池又高价于我。在美人与城池之间，阿爹永远会站在城池那一边。所以，现在，我还不能死，至少要等真正收回中州之后，才可以病逝。
明日，我便要收拾行装，去往吐蕃——和亲之路，正式开启。
我一口又一口慢慢地喂闪电，好像，我喂的不是它，而是一种“心情”。
我盯着碗里的米粥，东西很多，香料很足，可终不是“青天碧月粥”，所以，我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待四周安静下来，晨暮微移时，西窗上的光，变得黯淡了些。
“本宫要休憩了，两个时辰内，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是。”
我借口要休憩两个时辰，退散侍女，放了帘子，关了门。重新戴上面纱，穿了斗篷，从小后门出去。
晌午已过，春风还是酥暖的，一路上寒风已然有了湿润的春意，春风虽稍暖，却仍是挟霜凌寒。
我一路疾走，胸前的伤，怦怦地跳，已经凝固的鲜血，似乎有崩开的征兆。我蹲在路边喘息，无意间余光扫到一种红艳的霞光之色。
那抹艳丽的颜色，鲜于桃李。
我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赶路。
一路上，我想起阿诸盛粥的样子，泡茶的样子，下棋的样子，仿佛历历在目，从未消停。
终于来到那座院落，这院子所在的地图是雪蕊几天前给我的。路线我都背了下来，绝对不会错。
“咚、咚，咚……”
我轻轻地叩了三声。
这三声似乎雷击，怦然在我胸中，隐隐作痛。
我等了很久，才有两名侍女打开门。
我告之来意。她们让我稍等。
风有些寒，乌云密布，天空开始下起小雨。雨丝绵长，泣泣淅淅打在我的斗篷上。
我咬了下唇，站着等……
风一直吹，雨也一直下。
风吹乱了我的青丝，雨浸湿了我的面纱。
直到，我觉得冷。冷得打了个颤。
从院子内，才传来幽远的声响。那长长的过道，青青的石板，慢慢地走来几个人。
天青色在她桃花棉袄的衬托下变得灰白清淡，两名侍女替圆圆遮着油纸伞，她一脸的倦意，桃颊边有些嫣红。
雨儿淅淅，敲打着青瓦，她金饰银镯，环佩丁当，雨声中响得欢沁。
她慢慢地抽出丝帕，擦拭唇边，打着哈欠……轻抚着肚子，两三个月的身孕，让她行走得缓缓慢慢且小心翼翼。
我发觉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
“姐姐，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她在油纸伞下，左右打量着我。眸子里的光，像夏日里的针芒，来回巡视。
她执起丝绡帕，掩着小嘴儿，弯下腰，微有吐孕：“你看，我身体不适，肚子里的孩子太调皮，一直不让我好好安睡。我最近老睡不好，困觉得很。您看我有孕在身，实在是不方便远迎，请姐姐见谅。”
她轻轻地福了一礼，眉梢上，似乎沾着春色的一抹红。
“嗯。”
我颔首，踏前上步。与她擦臂而过，荷黛桃裳，青竹浅蓝，仿佛有寒风，在空当中来回穿梭呼啸。
她站定，眸子里隐着光影，又说道：“我夫君还在午休。”
我停下脚步，抬眼与她对视。
“谢谢姐姐大老远地来看望妹妹，只是我夫君有重伤在身，不便起身迎驾，我又有孕在身，行动不便。不能好生侍候姐姐，您不会怪我吧。”
她微一抬眼，眸中全是寒冷的光。
“恭喜你。”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我抬头，雨下得大了起来，隔着雨帘，目光从她圆润的小下巴，缓慢地移到她微起的腹部，她双手轻捂，又道：“谢谢姐姐大人有大量。我第一次怀孕，太过惊喜，还有些不知所措。姐姐明日便要出嫁吐蕃了，妹妹在此贺喜姐姐大婚。祝姐姐与李后主能恩爱百年，早生贵子。吐蕃路上多崎岖，祝姐姐能找到最好的归宿。天色已晚，妹妹送姐姐一程吧。”
她堵在门口，没有要让我进去的意思。
雨帘下，雨珠如露，侵湿了我的斗篷。
我只是想进去看一眼阿诸，只要他安好，我便走。
“他的伤怎么样了？”
我迟缓地问，声音幽静得有些凉。
“我夫君很好，虽然受了些伤，但性命无忧，谢谢姐姐对部下如此的仁厚关怀。”
她咬着唇，眸光犀利如剑，用低到不可闻的声音，锐利地说——“如若可以，请姐姐放过我们吧。别再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