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禄一看此马,心中也爱。伸手拉过来说:“我再看看他,我跟你学的。你是我师父,我是你徒弟。单手拉嚼环,这双脚搁在这镫里。”右手他一搂判官头,纵身上马,双足牢扎镔铁镫,一揪缰绳,马脑袋就扬起来了。石禄一合裆,小肚子一撞判官头,双耳挂风,这马如飞似的往西去了。马往西足有一箭之远,马往回一拨头,又来到人群之中,马头冲东。石禄在马上问道:“卖马的,这匹马要多少钱呀?”卖马的说:“您瞧这马有走吗?”石禄说:“有走。”那人又问道:“这马您爱吗?”石禄说:“我爱,我要不爱,我就下去啦。我还是真爱这匹马。”那卖马说道:“这匹马的价钱可高啊。”石禄说:“我倒不怕高,物高自然价出头。”卖马的说:“您要是明理,咱们二位好商量。总算是买金的遇见卖金的啦。”石禄说:“那么你倒是要价呀。”卖马的说:“这匹马价,实在是大,我难以出口。”石禄说:“难以出口,那你就在口里头忍着吧。我买心爱的东西,就不怕贵。劣马倒是贱啦,我也得要哇。你上天上头冒云的那窟窿要价去,我到井底下冒水的眼那里还钱去。”卖马的说:“我干甚么上云眼里要价去啊?”石禄说:“你满天要价,我就地还钱。你要一万两,我不嫌多。我给你一分银子,你别嫌少。”卖马的说:“您要明理,我们就占了光啦。”石禄说:“我不讲理,你们就抬了筐啦。”卖马的说:“您把马留下,多多原谅我吧。您看物之所值吧。”石禄说:“这马值的多,你倒要价呀。”卖马的说:“我这价实在的高,我恐怕说出来,怕您有气。”石禄说:“那你就不用说价了,马算我的啦。”卖马的说:“世界上那有那么回事呀。我不说价,马就算您的啦。”石禄说:“反正我不下去啦,我爱这匹马,你把打马藤条给我。”卖马的说着就把藤鞭给了他啦。石禄伸手拿过来一看,比大拇指还粗。拿手这里有一个皮手套,那一头拿皮条缠着,有半尺长的穗。笑道:“这个马鞭子我也爱,正可我的手。我买了马,这个鞭子可也得给我。”卖马的说:“那是自然啊。马全卖给您啦,这个鞭子我没用。”石禄说:“你要多少钱啊?”卖马的说:“咱们说黄金,还是说白银呢?”石禄说:“你说白银吧。”卖马说:“要说白银,您给三百五十两。”石禄说:“不多。”卖马的说:“这您就原谅我们啦,周济我们啦。在这三百五十两以外,还有住店的钱,他们伙计刷饮喂遛,您得给他们零钱。”石禄说:“一共多少人呀?”卖马的说:“我们是五个人。”石禄说:“有店里人没有?”那人说:“没有。”石禄说:“那么店里人,我还给钱不给。”卖马说:“就在乎您啦。”石禄说:“价钱以外,我爱给多少就给多少。”卖马说:“那是零钱,由您随便的赏。”石禄说:“你要价呀。”旁边有人说:“哥哥您跟他要价呀。”这个卖马的说:“您要是买这匹马呀,就是三百五十两白银。”石禄说:“我还价你卖不卖?”卖马的说:“我听您的啦。”石禄说:“我看你们五个人是交朋友的人,这匹马你们舍不得卖。”那人说:“舍不得也得卖,他不是吃饭住店,人家要钱吗。”石禄说:“我连里外的花消全算上,我给多少钱?”卖马的说:“您说吧。”石禄说:“我给四百七吧。”卖马的说:“您是周济我们啦,您就把我们捧起来啦。”石禄说:“我把你们五个人全周啦,每人捧你们两巴掌。”卖马的一听,心中暗想,他怎么把我们全周啦,未免心中纳闷。石禄说:“你们到卖不卖呀。”那人说:“卖啦。”石禄说:“我给崩崩钱行不行。”这五个人可是江洋大盗,他们可不晓得道个崩崩给钱。石禄说:“这个马可算我的啦。”卖马的说:“那是呀,马算您的啦。”石禄说:“你不心痛,你不后悔?”卖马的说:“我既要卖,我就头朝外。”石禄说:“你跟我走,到庄内拿钱去。”说完他打马三下,这马往东跑下去了。卖马的说:“你庄在那里呀?我们跟你上那里去拿钱去?”石禄说:“海里摸锅。”
卖马的一看,马已然伏腰去,如飞往东而去。青脸的说:“四位贤弟,赶紧到店里拿军刃。这个买马的,你也不买四两棉花纺纺,我们哥五个是干甚么的。咱们哥五个久在江边打雁,今天被雁把眼睛给阡啦。这个马要奔不回来,店就不住啦,咱们哥们就算栽啦。江湖里头,就算没啦。”这哥五个将军刃拿齐,令店里伙计把零星物件给收拾回去,告诉他说:“我们的马被人给拐了走啦。”说完五个人首尾相连,一直往东追了下来。出了永安村东口,认大道一直正东,五寇在后面紧紧跟随。石禄在马身上,用马鞭子直抽这个马,此马累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马累得灰灰乱叫。石禄抬头一看,正东有片松林,这片松林,实在不小。书中暗表,这是五里地宽,七里地长的一片大松林,三四个人没有从这里走的。两三辆大车,没有从这里过的。要从此过,除非是镖店的车辆。从此过的人,除非绿林人,就是保镖的。石禄骑马进了大松林,来到了当中,翻身下马,拉着马来回的走,把马的汁给遛了下去啦,然后将马拴在松树上。
不提石禄,且说那卖马的五个人,他们是上天追到灵霄殿,大地追到水晶宫,抬头一看他撞进黄松林啦。五个人这才不跟跑啦,青脸的说:“兄弟们不用追啦。这才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自来寻。飞蛾投火,自来送死。就凭小辈这个穿章打扮,里边竟是咱们合字。咱们跟他完了,咱们合字跟他都完不了。是咱们莲花党的人,谁不认的我这匹马。”抬头一看,天已正午,五个人也进了松林,一边走一边收拾,快到当间啦,一个人没碰见。再一看,那买马的用手巾正给马擦眼睛啦。卖马的一看那马还是头朝东在那里拴着啦,青脸说:“老五还是你过去,我过去?”有一个白脸的说:“待我过去吧。”石禄正在那里擦马,就见从西边来了一人,此人平顶身高不到七尺,胸间厚膀背宽,粗脖梗大脑袋,面皮微白,煞白的面,扫帚眉,环眼弩於眶外,浑登登的眼珠子。蓝手巾包头,撮打迎手。蓝缎色绑身靠袄,黄绒绳十字绊。身上斜背着一件大氅,胸前勒着兰花扣,鸾带扎腰,掖着走穗。蓝绸子底衣,洒鞋白袜子,青布裹腿。怀抱一口砍刀,奔石禄而来,高声喊叫:“买马的小辈,你买马给我们钱啦吗?”石禄说:“买马没跟你手里呀?”白脸的说:“那马是我们的。”石禄说:“我买马的时候,你没答言呀,这钱我不能给。”白脸的说:“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报通你的名姓,刀下不死无名之鬼。”石禄说:“我姓走,名叫走二大,住家在大府大县大村子。”白脸的说:“你是那一门的?”石禄说:“我是树林,没有门。”白脸的一听大怒,上前提手。虎抱头,卧牛就一腿,将贼人踢出一溜滚儿。石禄追过去,毛腰就要捡人家腿,耳后就听金刃劈风,刀就到啦。石禄往旁略闪,一百灵腿,将刀踢飞。进身一扳臂撩阴掌,将此贼打了一个爬虎。石禄毛腰要抓这个,那右肋下刀就递进来啦。石禄来了个鹞子翻身,一刁他的腕子。这黑脸的一撤开,腕子躲开。可是他伸手把刀给抓住啦,往怀中一拉他,跟身一劈心掌,将贼人打了一个坐蹲。此时五个人上前,就将他围上了。石禄在当中不亚如老叟戏玩童一般,这五个人成了搬不倒啦,这个起来那个倒,那个起来这个倒。这个还没起来啦,那个又爬下啦。打的五个人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石禄用手向上指点着说:“白灯笼刚到这里,白灯笼下去我都不累,我吃饱啦,为是拿你们五个消化食。”此时把五个人打的连刀都捡不起来啦,直将他五人打的是甘拜下风。五寇又听正西有人说话,此人高声喊叫,说:“石禄千万别动手啦,全不是外人。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子人不认识一家子人啦。”石禄抬头一看,是刘荣来啦。”石禄说:“我还不累啦,你等我把他们灭了你再来。”中江五龙一看,他也认得,心说:“救命星来啦,要不然我们全得累死,他准跟他认识。这小辈手底下真高,生铁铸成的一般,刀枪不入,横练一个。”五龙心中纳闷,江湖之中并不认识。五龙说道:“咱们哥们可没吃过这样的苦子。
书中暗表,刘荣与安三泰在酒楼吃酒。安三泰说:“刘贤弟,石禄下楼买马的你怎么不叫他拿钱呀?”刘荣说:“这五个不是安善良民,一定是江洋大盗陆地的飞贼。”安三泰道:“这五个人住在我那店中,先来了两个,后来了三个,就是这么一匹马。我这永安村四外,都没地方卖啦。无论是谁只要你买一马就得丢东西。”刘荣道:“店饭账钱缺少不缺?”安三泰说:“差柜上二百六十两啦,老说卖出去这匹马再给我。”刘荣说:“今天就卖出去啦。”安三泰说:“那不他们不给我这笔钱啦,为求省心,我就把他们给赶了走啦。”刘荣道:“今天他们要将此马卖啦,回来一定给您。”说话之间,弟兄二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吃喝完毕。刘荣伸手取银子,正要给酒饭钱,安三泰说:“兄弟你可别给,不瞒你说,那店跟这个酒楼,全是我开的。”刘荣说:“好吗,那我不给啦。”伸手拿起皮褡子,站起身形,是当面道谢。安三泰说:“这五个人,你可曾认识。”刘荣说:“我看他们倒有些面熟,乃是中江五龙。黄脸的叫金龙刘清,白脸的是银龙刘明,两个人是同姓不同宗。青脸的是小白龙丁子茂,那个蓝脸的是混江龙赵普,黑脸的是闹江龙李庸。这五个人乃是莲花党之人,配带薰香,镖喂毒药。他们看见少妇长女,夜晚前去用薰香,行伤天害理之事。他们五个人,乃是采花的淫贼。只要他们五个人追下去,要这匹马,打不死他们,也得剥一层皮。此孩乃是我兄长的亲传,不但武艺出众,外加三本经书法,先练发毛经,二练吸水经,三练达摩老祖易筋经,能为出众,武艺高强,军刃全熟,实有万夫不挡之勇。”安三泰道:“如此说来,真是父是英雄儿好汉,父强儿子不弱啊。兄弟你快下楼去看看去吧,恐怕受他五个人之累。”说着往外送刘荣,刘荣说:“三哥您别往下送啦,以后不好说话。”安三泰说:“贤弟我可就依实啦。如要见着我弟震甫之时,可要与我带好。”刘荣说:“是啦吧。”遂说着,这才下楼,到了外面抱拳拱手,问道:“列位老乡,那个买马的往那里去了?”旁边有人答言,说:“达官。您跟那买马的认识吗?”刘荣说:“我们是路遇的宾朋,我二人是狭路相逢,在楼台之上吃酒,他侯了我一顿酒饭账钱。受人点水之恩,必要涌泉答报。我跟你打听打听,我要赶奔前去,给他们解去重围。”这人一听,连忙行礼,说:“我替那位买马的拜托您哪。那人倒很诚实。卖马的五个人,不是好人。由此往东有一片黄松林,您到那里看一看去得啦。他们卖这匹马有六七回啦,这一方的村庄,受害多啦。您真要给他一百两银子,他就卖给您。卖完了之后银子多好,他也说不好。明着上庄子内换银子去,暗中他就把道踩好了,仍然把马拉了走。”刘荣说:“这一回他们这匹就卖了,这回银钱就可以拿回来啦。”说完他提着搭子,一直正东。等到安三泰下楼时候,那刘荣早已没了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