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黑沙湾,阿之辽国边防城的主要港口之一。加尔乘坐的游轮到达这里的时候,正值半夜。大概是因为经历了一些重大的变故,黎明到来之前,加尔却陷于梦乡中难以醒来。
他的双眼极其自然地闭合着,嘴角不翘也不耷拉,显得是那么安详。
其实加尔睡眠质量很差,稍有细微异响,都会将他惊醒。是睡在他上铺的见雨给他洒了安魂粉,才得以使他宁静地等待黎明的无声降临。
港口的海风甚是柔和,将虚掩着的窗掀开一点,像个怀着善意去恶作剧的孩子,任性地抚弄着见雨枕边的秀发,使它们跳起祥和的舞蹈。
见雨也睡得同样安详,她的嘴角微不可闻地翘着。
仿佛满怀欢欣与憧憬。终于迎来了天明。稀薄的帘纱,无法拒绝光芒的到来。
自然而然的,见雨睁开了眼睛,她不是凡人,几乎在任何时候,她的心灵都很纯净,如同那道洁白的光。所以,见雨略怀欢喜地唤醒了加尔,并对新的一天充满希望,准备就绪。
阿之辽国国土辽阔,国力亦相对最强盛,但也相当倒霉,四面环敌,哦不,应该是六面吧。总之,听说阿之辽国并不欢迎异族来访,即使是对岸的同胞,也不会表现出足够的热情。但是,如果是一位强者,那么他们一定非常欢迎,哪怕是属于敌对势力的强者,他们也不会一开始就对其仇视,而是像贵客一样礼貌对待。
但加尔不一样,见雨甚至比他更清楚,一再而三地叮嘱他,不要被人族发现他的身份。虽然两人都已经精心乔装打扮过,表面看上去已经和普通人族游客无异,最多也就是俊俏好看得过分了一些。
在游轮上一共待了五天五夜。期间,加尔和见雨搭讪过很多人,也被很多人搭讪过。游轮上的乘客绝对不乏人族的特工,或者是异族的刺吏。
所谓刺吏,其实定义很模糊很广泛,但最好不要得罪他们。
令加尔哭笑不得的是,见雨在外人面前总是大大咧咧地强调,他们是情侣关系,除了没有顺势做出过于亲热的动作之外。风趣的加尔当然不会破坏气氛,对于这样一个角色扮演,他乐意之极。
见雨甚至经常肆无忌惮地捏加尔的脸,又或者是在被加尔逗得忍俊不禁后矫情地拍打他,并在事后调皮地笑着解释,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确信,这样并不至于给她造成不好的影响。
不过加尔倒是俨然像个正人君子,从不也决不反占见雨的便宜,唯恐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些对未知的可能的恐惧,也许是源自夙倪的暗示。
见雨可以调戏他,但他不能调戏见雨,可能连见雨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禁忌。但加尔已经猜到了什么,并且毫不怀疑。
沐浴着圣洁光辉的仙女啊,那么美丽,亦不可亵渎。仙女一旦蒙尘,堕凡的话,先不说加尔会是个罪人,夙倪的怒火也许会让他死个几十遍,哈哈哈。
但好像一点也不好笑,因为夙倪的境况,比见雨好不到哪里去了。加尔曾经向往过的高位面——夙倪的故乡,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呢。
见雨却在闲聊时无意说起:有可能的话,真想去低位面看看。
加尔不解地问:“低位面?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见雨耐心解释道:“低位面啊——就是被限制囚禁的位面。那个位面的生灵几乎不能掌握任何玄奥,差不多就像不能修炼魔法的人族一样。他们永远被限制在最低等的位面里,永无休止地轮回,被无情的混沌之轮绞转。没有任何生灵能够突破界面的桎梏。神许大陆虽然是中位面,却自远古时代起便已经一直破碎着。所以也再没有人能够飞升到高位面里去了。”
加尔不禁觉得一阵凛然,问:“那不是挺可悲吗?”
见雨亦是微露怅然之色:“是啊,一旦陷落到低位面,那将是万劫不复的。”
加尔沉默了好一阵,又问:“究竟是谁,操纵着这一切,使万物有了高低贵贱之分呢?”
见雨笃定地回答说:“据传说记载,应该是神之位面的主神们。比如远古时代的魔皇,就是其中一个主神的使者。主神不会降临到除神之位面和次神之位面外的任何位面,因为任何界面无法承受如此级别的神息而崩碎掉。”
加尔又问:“那——神女大人是主神使者之一吗?”
见雨摇头,道:“不是,我们是主神的末裔,比使者要弱不知多少。不过,我们的身份有时要比主神使者尊贵一些。”
加尔不解:“有时?”
见雨无奈地道:“哎,见雨也不知道怎么说好。毕竟主神使者,相当于主神的仆人,是理应对主神的末裔照顾或是保护的。除非……”
两人一边聊一边洗漱整理仪表,出了房门,在长廊上悠然地踱着步。
很久也没有等到下文,加尔不得不又啰嗦一声:“除非什么?”
见雨小声地说:“除非……是敌对的主神使者……”
加尔还是不太懂,有些傻傻地叨念着:“敌对?”
见雨又道:“据传说记载,主神之间都是相互敌对的。除了我们这一系。可是我们这一系太弱了。见雨也是翻了很多典籍,找了很多线索,才终于发现,原来是庇佑我们的主神陨落了。所以我们遭受了很大的打击。要不然,父亲大人也不会……”
加尔终于无言并垂首。无意揭开他人伤疤,令他感到深深的负罪感。
“见雨也不清楚为什么突然想要去低位面看看,关于低位面的记载也没有,也许是感到好奇,想要见识一下吧。不过,也只能想想啦。加尔哥哥有去过或者听说过低位面的事吗?”见雨表示一点也不难堪,反而主动开导加尔。
“没有。”加尔不好意思地笑笑。
“哦——”
走廊上明明没什么人,却很嘈杂。只有仔细地听,才能发现噪音来自舱外。游轮上的大部分乘客,在黎明之前便已经醒来,并且聚集在各层甲板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叔叔,发生什么事了?”见雨随意拉了一位脸相和蔼的中年男子的衣袖,礼貌地询问道。
中年男子眉头紧锁,匆匆地瞥了一眼见雨,自言自语道:“这趟遇上麻烦了……恐怕要白来了。”
见雨不解,连问:“什么?”
但中年男子没有再回答她,继而踱着局促不安的步伐钻进了人群,不见了踪影。
望了中年男子先前一直盯梢着的方向,加尔也看到了,游轮的着陆梯已经降下,然而与之衔接的地面周围,站了十几个黑衣男子,有些人还戴着墨镜。为首的,好像是那个一脸桀骜、只翘起一边嘴角的褐色碎发青年。他没有戴墨镜,并不显得如何萧杀令人畏惧,但他笔直地仵在长梯前,负手挺立,没有人敢、也没有人能够在经得他同意之前,踏在他身前的这面梯上。
无数道目光向他聚焦,他保持着诡异的镇定自若。
见雨却是没来由的浑身一哆嗦。
因为她一直拉着加尔的手,所以加尔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并且关切地问:“怎么了?”
见雨满面惊恐地嗫嚅着:“有股邪恶气息在附近。我……我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