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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渡川

洛阳城外有一条河。

名叫渡川。

这条河从长安出发,从桃花的源头偃龙峰出发,带着三月里桃花的芬芳,一路曲曲折折流进了洛阳地界。

经过双龙峡的时候,一双手掬起了一捧河水。这捧水上,尚带着一瓣泛红的桃花。

“宝贝儿,委屈你跟我一起遭殃了。”尖锐而嘶哑的声音。

说话的人正是捧水的人。捧水的手占满了泥巴,于是一捧清水瞬时变得浑浊。

这双手把水从指缝间流下,重新伸到河水中,轻轻漾动,手上的脏泥全部化开,露出一双黝黑的手来。但奇怪的是,这双黝黑手右手掌心有一处特别白的地方,就像淤泥中的白莲。在河水的浸润下,这株白莲吸足了养分,渐渐盛放,扩散,驱走了周围一切污泥。

竟然是一只白如玉的手!左手黑,右手白,宛如白天和黑夜,奇妙而另类地共存在这人身上。

河水拂上脸颊的时候,脸上原本有着的狰狞疤痕渐渐扩散,然后被水冲去。

没有了疤痕,这张脸变得极为普通,五官应该是不错的,然而搭配起来却平凡无比。简而言之,这人长得太没有特点。

哪怕是扔到人群里,也绝不会有人认出他来。

他的身旁放着一根占满泥泞的铁块,污泥将它原来的样子掩盖得结结实实。

铁块被他放进河水里,他伸出那只白得异常的右手,轻轻拂在铁块身上,而神情,就像面对情人时那般温柔。

大概这铁块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吧。

铁块在水中露出它原来的样子,一把通体流畅没有半点焊接痕迹的古剑,这把剑没有任何标志性纹路,若说特别,就是浑身归于古朴。

镇邪剑。

这人便是之前同陈生缠斗的刀疤脸。

他坐在河边,仔细地清洗镇邪。

隐隐有股脂粉气传来。他不悦地皱眉。

“这么快就拿到了?”一道透着媚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很明显,他不喜欢这声音,眉峰攒到了一块。

然而下一刻,他的眉头重新舒展:“等你很久了。”

渡川的河水映出身后的倒影,一袭大红的长袍逶迤及地,同叶双的红衣不同,即便是妖艳的红色,叶双也会穿出清冷的感觉。而身后这人,仿佛天生就是为红色而生的,红色是妖娆的颜色,所以她穿出了一股妖娆。

浓重的妆容让她的脸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她掩着面轻轻一笑,娇笑道:“这么快就想我了?”

刀疤脸冷声道:“你最好注意你的言辞。”

“何必那么严肃呢。”女人凑过来,俯在他耳边。

忽然,一抹寒光闪过,女人的脑袋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偏了偏。而她的喉间,正抵着镇邪剑,她脸上的笑容却没有丝毫变化。

女人缓缓收回前倾的身子,捋着鬓间垂下的发丝,娇嗔道:“你可真无情。”

见她有所收敛,刀疤脸收回镇邪剑。冷笑一声:“燕飞怜,不想死的话就离我远点。”

“哦…是吗?”

“你尽可试试。”

“帮我办一件事。”

“我知道。”

“知道就好。”

“三天前,我遇到一个人。”

“谁?”

“一个逍遥。”

这句话一落,燕飞怜的瞳孔骤缩,目光盯着刀疤脸,重复问道:“逍遥?”

“没错,不过我看她不像。”

燕飞怜冷哼:“逍遥最擅长伪装。”

刀疤脸沉默。

蝉声响起在洛阳郊外的林子,细长的声线拉紧了每个人的神经。

最肆无忌惮的是蝉,明明气氛寒得像严冬那样刺骨,却可以无所畏惧地放开嗓子。

但是,人不是蝉。

何况还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在面临危险的时候通常都会选择逃跑,而这危险尚未显现出来的时候通常都会抱着一丝侥幸,企图通过自己的求饶让危险放弃自己。

陈生现在就处在这么一个尴尬的境地。

清虚剑被他横在胸前,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前方。

在他面前的一棵歪脖子松树上,有一个人正歪歪斜斜地躺在上面。手里拿着一只装酒的葫芦,正大口往嘴里灌。邋邋遢遢的身子不修边幅,整个与乞丐差不多。

然而陈生却对这人恐惧得要命。

所有武当弟子,自拜入门下之日都会见到一幅画像,并被警告远离此人。

所以即便没有见过这人,陈生也对此人的样貌非常熟悉。尽管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历,但却知道这人的名号:糊涂丐。

本来以为这人应该是传说中的人物,岂料会在这洛阳郊外遇见他。此刻陈生心里恨不得把刀疤脸的祖宗十八代骂上个千百遍,若非刀疤脸盗取武当至宝害他落下个看守不当的罪名,他何苦沦落得个有家归不得的境地。

武当与糊涂丐的恩怨属于只有长老知道,所以陈生还不清楚糊涂丐是否有非杀他不可的理由。

他之所以站在原地不敢逃离,是因为畏惧,一种莫名来的畏惧。他想,只要糊涂丐一开口,他肯定立马遁走,并且再也不回这片林子。

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糊涂丐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或者是,压根就没注意到陈生。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手中的酒葫芦上面,一面喝着,还一面醉醺醺地喊:“百酒无忧,百酒无忧啊。”

蝉鸣的声音仿佛就在他的耳际,糊涂丐恼了,也不见他如何出手,一只知了便被他捏在手里,轻轻地震碎了翅膀。尔后手指一松,失去了翅膀的知了直直地从树上跌落,落到干燥的地面上,发出细细的闷响。

这个举动吓得陈生,本来放下来的心又不由得绷紧了,他忍不住想自己失去双臂的感觉,那绝对是无法忍受的。他缓缓地放下清虚剑,身子却绷得紧紧地,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然而片刻后陈生又觉得自己多虑了,若是糊涂丐早发现了自己,绝不可能现在还没有动作,这只有两种解释:一,糊涂丐发现了自己,并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所以迟迟没有动作;二,糊涂丐并没有发现自己,那么他应该尽早离开。

经过一番思考后陈生决定先走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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