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峥最近像老了十岁。
还有两个星期，他就要申请破产了。他没敢跟员工说，但公司里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传言。
他四处找风投，可业内那些不好的皮包公司将整个IT行业的口碑变得很差。吴峥讲干了口水，也没有拉到一分钱。
这天一大早，吴峥就到了公司所在的大楼门口。他不时看一眼表，焦虑地来回走动。
他在等人，一个有意向收购他的公司的人。这个人是一个风投人介绍给他的，有了这层保障，吴峥也感觉要踏实一些。
真是讽刺，当年他一手创建的网站，现在却完全成了一个烫手山芋。他巴不得赶快把这个每个月都能亏掉几十万的吞金怪**给后面的接盘侠。当然明面上他铁定是不会这么说的，不管是坑也好，骗也好，只要能摆脱这个包袱，就算耍点手段有怎样？
一辆德国产的爵士七缓缓在吴峥的面前停稳，这是一辆线条优雅的黑色轿车，国内售价一百万左右，其稳定的性能和低调的外观，也是许多商务人士首选的座驾。
戴着白手套的司机将后座的车门打开，上面缓缓地走下一个人。
吴峥第一个感觉就是他年轻得过分。
他大概三十岁不到吧，一袭量身定做的西装，配合倒三角的身材看起来就像是时装杂志里的男模似的。但跟他的眼睛一对视，吴峥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什么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因为那是食肉动物才会拥有的眼神。
吴峥擦了擦汗，上前恭敬地说道：“您就是李耳先生吧？”
李耳和他握了握手：“吴峥先生？居然劳您亲自来接，真是不好意思。”
“应该的，应该的。没想到李先生这么年轻，真是年少有为啊。请，请……”
两人来到位于八十五楼的总经理办公室。本来应该是墙的地方，是一块巨大的防弹玻璃。在巨大的防弹玻璃旁往下俯瞰，感觉整个世界都好像臣服在脚下。
“吴总这里的风景不错啊。”李耳站在玻璃旁说道。
“李先生满意就好。”
“事不宜迟，咱们先来谈谈收购的事情吧。老实说，你这家公司，营收状况可不怎么样啊……”
吴峥的脸色微不可察地一僵：“您说笑了，现在能赚钱的互联网公司有几家呢。对您这样的人来说，抢占行业领头者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对吗？我们网站好歹也是业内第一的公司，日PV三十几万，活跃注册用户几万。还拥有许多在社会里也有广泛影响力的人气作品，像是《鬼掌灯》，《一拳超人》……”
李耳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这些东西，我都知道了。直接说，你想要个什么价吧。”
吴峥被李耳的开门见山弄得有些发蒙，本来他还准备了很多腹稿，现在都派不上用场了。他想了想，也许这就是现在年轻人的谈判节奏吧。
说道报价，吴峥的心思又活泛起来。在他看来，李耳年纪轻轻的，肯定没有什么谈判经验。而且就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感觉也是个不差钱的主，就算自己报个高价，他搞不好也会一口答应。
“成为漫画家吧”这个网站表面上的数据实在是太好看了，特别是他们网站上的《一拳超人》这部作品，现在在围脖的话题榜上还有不错的热度。这还是他们公司没有把多少投钱在广告上就有的效果。
连他不怎么看漫画的侄子，都知道网上有这么一部画风奇葩，但剧情超棒的作品。看李先生的年纪，搞不好他也是因为这部作品，才想要收购他们的网站的。
想到这里，吴峥咬了咬牙：“五千万。只要五千万，这家公司就是你的了。”
“五千万，吴总好大的口气。既然吴总这么没有诚意，那么我们也不需要继续谈下去了。”
“等等，李先生，咱们还可以谈嘛，还可以谈嘛！”吴峥满头大汗。
这年轻人，怎么就不懂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道理呢。动不动就掀桌子，这还怎么玩？
李耳背对着吴峥，嘴角浮现出一个笑容。转过身时，已经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扑克脸：“据我所知，你们的网站光欠下的各方面的债务就有三百万。而每个月，还要亏四十多万，要我花五千万买下一个负债累累，还在短期看不到盈利希望的网站……吴总你找错人了。”
李耳的话就像一把把刀子刺在吴峥的身上。每个公司的财务状况都是最大的机密，李耳是怎么知道的，吴峥目瞪口呆。
吴峥确实打着宰肥羊的主意。他确实已经被逼到极限了，想当初他背着五百万的积蓄来创业，到头来却弄得自己差点破产。不把这笔钱赚回来，他真是心有不甘。
看到李耳年纪轻轻的，却已经有了收购自己公司的财力。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吴峥就想趁着对方对公司的不了解，坑他一笔。
但没想到，对方早就已经做了调查，对他们公司的财务状况也了解的一清二楚。吴峥都怀疑，是不是财务部的人提前叛变革命了。
他擦着头上的汗，脑袋飞速转动：“这债务，我肯定会在交接时完全清算的。这方面李总不用担心。而这五千万嘛，我觉得是物有所值的。要知道我们公司旗下有那么多优秀的作品，就算是改编动画，也是一笔巨大的收益啊！”
李耳哼了一声，冷冰冰地道出真相：“《鬼掌灯》和你签的合同里可不包含版权吧。而《一拳超人》压根没有跟你们签过任何合同，就算他把作品放到别的网站连载，你们也没有任何办法。更不要提衍生的版权了……”
李耳对此可是了解的很，因为他就是《一拳超人》的作者。他继续说道：“就算这两部漫画改编动画、甚至被搬上大荧幕，跟网站有一毛钱关系吗？吴总，既然你这么没有诚意，那我还是等你破产清算后，到法院参加拍卖好了。我想，到时候的价格总比现在要合理一些。”
“李先生，李总，李……爷！等等，求你，等等！”吴峥连忙跑过去，也顾不上颜面，拉住他的裤子，跪在地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我也是财迷了心窍了！您大人有大量，我也是被逼到没有路可走了啊……”
在他断断续续地讲述中，李耳了解道，原来他的合伙人早就在半年前对网站失去了信心，撤走了投资。而吴峥却因为《一拳超人》，看好网站的未来，跟银行借了一笔短期贷款，用来扩大公司规模。
可没想到，《一拳超人》的作者迟迟不和网站签订合同，而看不到《一拳超人》合同，广告商也不想追加广告费。眼看着短期贷款马上就要到期了，网站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亏损，他也走到了破产的边缘。
偶尔有想要收购公司的人，看到网站的现状也都打消了心思。现在重新办一个网络漫画公司也花不了几十万，干什么要花这么一大笔钱买一个欠了三百万，营收状况又不好的网站呢？
不过生意归生意，李耳可不会因为吴峥可怜就花大价钱买下他的网站。在他看来，如果不是吴峥能力不足的话，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境地。而吴峥在这种情况下还想把他当冤大头，这就是吴峥的不对了。
“五十万。”
吴峥猛地睁大了眼睛，擦了擦脸：“什么？”
“五十万，买下你的公司。”
“五十万，还贷款都不够！”
吴峥猛地跳了起来。
“贷款，债务，合同我一应承担。不过我只会给你五十万。”李耳从公文包中拿出早已拟好的合同，“拿了这五十万，无论公司以后是赚钱也好，赔钱也好，都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了。”
吴峥从地上慢慢地站起来，把手在裤子上摸了几把，接过合同仔细地看了起来。越是往下看，他的脸色越青。合同条款太过严苛了，几乎完全转移了所有关于网站的权利。只要签完这个合同，以后吴峥连这个网站是自己办的都不能公开说了。
“五十万，真的太少了……”吴峥摘下眼镜，擦了擦满头大汗。
“你嫌少，可以等。看看有没有第二个愿意接手的买家。反正我等得起。”李耳把手插在口袋里，无所谓的说道。
一边，是破产加上三百万的债务。一边是清还所有债务，还能白拿五十万。吴峥苦涩地发现，就算价钱卖低了，他也根本无法拒绝李耳这份合同。
“五十万，就五十万。”
吴峥拧着脸，用力在签名栏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