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来了,动静很大。
那两名值守被黑衣人带到苏灵丘跟前,神色恐惧。
苏灵丘蹲着身,持着一把短刀,凝视着那名脾气暴躁的值守。
短刀很利,寒光闪闪。苏灵丘的眼神更寒,他拿着短刀轻轻划过那值守的脸庞,厉声道:“我说过,会剐了你,我说话一向算数。”
陈念在旁笑了笑,原来他也吃过亏。
值守的嘴被堵住了,他眼里满是惊恐,泛出点点泪花。
陈念突然有些同情这个值守,暗暗摇了摇头转身回避。身后不断传来值守的惨嚎,可惜,他们的下场已经注定。陈念并不能为他们做什么,况且,为什么要为他们做些什么?
苏灵丘的刀很快,陈念这才发现,他竟然看不穿苏灵丘的修为。
见不得光的人,往往极其可怕,极其危险。
半柱香的时间,苏灵丘的刀在那值守身上划过了一千余次。
刀刀划过要害,刀刀染上鲜血。
可怕的是,那值守还有一口气。
同样是死,另外一名值守要轻松得多。
“我们走。”苏灵丘起身,擦干净刀上的血,带着一众手下,浩浩荡荡向外走去。
陈念跟在后面,看了看那吊着口气的值守,暗暗皱眉。此人比魔道有过之无不及,跟他合作,真的好么?
似乎很不好,可哪里有得选?
伏魔井里只剩下那被还剩一口气的值守,没过一会,成一滩碎肉血泥散落在地。
伏魔井里流了血,五龙祠也会流血,流的血,将会汇聚成河。
五龙祠的灵境,已经火光漫天。
失火会死人,放火的人往往也会杀人。
陈念本来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本该高兴的,他理应高兴的。可他看到灵境内横七竖八的尸体,听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他高兴不起来。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陈念胃里一阵翻腾,有些不满的对苏灵丘道:“这样,有些过分。”
“并不过分,涉嫌谋逆,其罪当诛。”苏灵丘回头笑道:“第一次?”
陈念点点头:“你们手段太过分。”
“见多了就习惯了。”
“我不会滥杀无辜。”陈念直视着苏灵丘,坚定道。
“无辜?”苏灵丘笑了笑:“躺在这地上的,不会有无辜。五龙祠本身就涉嫌谋逆,留下一人,都说不准将来天下大乱。”
陈念低下头,沉默起来。
原来,决定他人名声,决定他人生死,莫须有就够了。
“走吧。”苏灵丘拉了拉陈念:“别说我没照顾你,特意把寰真子留给你,你可以去问问你想要的。”
……
书房成了刑房,寰真子被捆在了椅子上,铁链穿过琵琶骨。再也没有先前的仙风道骨,神色狼狈。
旁侧还有几名凌火宗弟子的尸体,这时间刚好,要是再晚点,陈念恐怕就被带走了。
寰真子形容憔悴,应该是经历了一场酷刑。
“逆贼,琵琶骨被打穿的味道如何?”苏灵丘笑了笑。
“你套不出什么东西的。”寰真子淡淡道,转而对陈念道:“把你关入伏魔井,倒是我糊涂了。”
陈念淡笑:“该直接杀我多省事?”
“凌火宗想要活着的你。”
“为什么?”陈念微微惊讶,即使知道有这可能,但仍想要知道最大的原因。毕竟,石清玄能不能回来,客观来讲,是两说。
“石清玄的秘密很多,我们都想知道。”
“可我不知道。”陈念脸色渐冷:“我倒是想知道,为什么要联合凌火宗等陷害我师尊,还有,顾怜和罗申栩是什么人?”
寰真子闭上了眼,没有答话。
一旁的苏灵丘笑了起来:“在我面前,没有硬骨头。讲忠义,得分场合。”
寰真子继续闭目养神,没有理会。
苏灵丘走到寰真子身前,向他头顶上插了枚银色小针。他轻笑道:“这枚针叫锁神针,你就是肉身完蛋了,神魂也出不来。所以,兵解就不用想了。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你的五感,灵敏了百倍?”
寰真子依旧没说话,苏灵丘转头对陈念道:“过来,你该学学怎么让人招供。”
陈念拿着刑具,有些犹豫。
“生存第一要素,要学会铁心。”苏灵丘的声音传来:“拿着钳子,把他指甲给拔下来。”
陈念有些同情面前被捆在椅子上的老人,但却不得不照做。
苏灵丘的方法很残忍粗暴,但这方法,或许能奏效。他别无选择,他只能如此。
陈念稳住了心神,咬了咬牙,钳子已附上寰真子左手的食指指甲。
那钳子有股莫名的吸引力,死死黏住寰真子的指甲。陈念轻轻的拽了拽,没有动。
“用点力,慢一点,不要弄断。”苏灵丘的声音再次传来。
面前的这个人是仇人,不需要同情。陈念不断在心底安慰自己,手上也慢慢加大了力道。
当寰真子指甲根处沁出一丝血时,他开始闷哼。
露出半片肉时,他开始惨嚎。
寰真子是个有骨气的人,尽管在惨嚎,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一片指甲落地,带着鲜红的血滴,寰真子的惨叫声更厉。
陈念也是满头大汗,不是每个人都能狠下心折磨人。他是做到了,听着寰真子的惨嚎,却高兴不起来。
“继续……”苏灵丘的声音变得无比讨厌。
第二片,第三片,第四片……
陈念的钳子黏住寰真子第五片指甲时,他虚脱般开了口:“给个痛快,知无不言。”
“早这样不就好了?”苏灵丘笑了笑。
陈念笑不出来,他的心还没彻底硬成铁石。他向苏灵丘拿了点药膏为寰真子镇痛,随后问道:“为什么要陷害我师尊?”
“有人不希望他开山立派。”
“谁?”
“我不知道,我只是受命于人。”
“受谁的命?凌火宗?”
“不是,一个我也没见过真面目的人。”
“嗯?”
“十年前,我在海外斩蛟,受了重伤。”
“然后呢?”陈念越来越迷惑。
“那个人救了我,之后,成了我的上级。混入五龙祠掌权,联系凌火宗,设计石清玄,都是他安排的。”
“就因为救你一命?”
“若只是单纯的救命,也不至于。他让我服了一种不知名的药,生死人肉白骨,还能提升修为。可这药,也是烈性毒药。每隔半年,便会发作。如同万蚁蚀心,并且修为仿佛都不见了,如果不及时服用解药,活不了一个月。死状嘛,跟入障而死无异。”
“你跟他怎么联系的?”苏灵丘过来问道。
寰真子摇了摇头,神色颓然:“都是他主动联系我的,以及给解药的地方,每次都不一样。”
“一般在什么地方?”
“襄州一带。”
“那药你还有吗?”
“在那蒲团下的镯子里,还剩一点。”寰真子指了指旁侧的一个蒲团。
“你还知道些什么?”陈念见苏灵丘过去取药,便问道。
“没了。”寰真子摇摇头:“我只知道这么多。”
“我始终没能明白,太和山上那么多散修,为何三宗封山的时候没有一人反应。”
“因为他们是散修,大宗派的事,谁想惹祸上身?而且,很多人,都不希望石清玄开山立派。”
“为什么?”
“他跟妖族的某个女人纠缠不清,开山立派改变现有修道界格局事小,如果引妖族这一脉复出的话,没几个人愿意看到。”
女人?难道是那天带自己到虚空海眼的女人?陈念一惊,却也知道这事插不上手。随即他问道:“罗申栩与顾怜在此事中有没有牵连?”
“有,他们都是棋子。那个我不知道的人布置的棋子。”
陈念沉默,百感交集。
原来,自己当朋友的人,不一定是朋友。
“她真的是李道长的弟子?”陈念又问道。
“不错,李道士就收过她一个弟子。那时候,她还是个六岁的小丫头,活不过十岁的六阴绝脉。”
“道长治好了她?”
“不错,并且收入名下。六阴绝脉碰上合适的功法,修行速度着实恐怖。”
陈念点点头,心下很不痛快。
“道长叫什么名字?”陈念又开口问道,第一个恩人,却连名字还不清楚。
寰真子笑了笑:“谁知道呢?李道士就是李道士,天下姓李的人无数,只有他一人叫李道士,谁也假冒不了的李道士。”
场中陷入沉默,陈念显得有些茫然。这事情的复杂程度,超过了他的想象。
太和之战,表面上是勾结魔道与昆仑仙境冲突,可幕后却另有其人推波助澜。太和山之战时这山上的散修,便表明了天下的意思。
怎么为石清玄正名?怎么报仇?
坚持着走下去,可就举世皆敌了呢。错了么?陈念不禁苦笑,错了么?错了也要坚持下去,孟子讲过:“舍生而取义者也。”
这条路已经看不到未来了,没有未来了。没有未来又怎么样呢?恩人的仇要报,师门的仇当然也要报,忍辱偷生如果不为他们报仇的话,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还有要问的吗?没有的话,给个痛快吧。”寰真子打断了陈念的思绪,开口求死。
陈念终究没杀过人,闻言不禁一愣。看着眼前狼狈的老人,于心不忍,有些下不去手。
“杀了吧。”苏灵丘邪异一笑:“手起刀落,很快的。”
陈念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转而道:“他只是个棋子。”
“你不杀他,我便杀你。”苏灵丘的身法很诡异,霎时间便拿着短刀架住了陈念的脖子。
陈念皱起了眉头:“这算什么意思?”
“小孩子不知道怎么生存,忍不住教教。”苏灵丘笑得像魔鬼,轻声道:“很多事情你卷了进去,你不杀人,人便杀你。小朋友,活着,才有未来。”
寰真子意味深长的看着陈念:“动手吧,反正我也没活路了。你活下去,说不定是个变数。”
这是陈念第一次杀人,干脆利落。
“不错,第一次杀人的感觉怎么样?”苏灵丘的刀离开了陈念的脖子,一脸笑意。
“不怎么样。”陈念冷眼看着苏灵丘,露出厌恶之色。
“多了就会习惯了。”苏灵丘仍然笑着:“我看你这个小朋友是越来越顺眼了,竟然让我们查出了点新东西。”
“我对你们不顺眼了。”陈念直言不讳。
苏灵丘没有答话,转而问道:“再有什么打算?”
“去南山寻罗申栩。”
“哦?那得小心呐。”苏灵丘笑道:“你这一路,不会太平呐。”
“怎么讲?”
“内卫没有存在过,所以,石清玄的弟子率领神秘高手夜袭五龙祠,上下两百余人,无一幸免。”苏灵丘似笑非笑:“届时,可不仅仅只有仙境要找你麻烦了。”
陈念闻言怒目而视:“你,比魔头更像魔头。”
“我看好你,内卫里,随时给你留个位置。”苏灵丘脸上笑意更浓。
“哼。”
……
四月初四清晨,小雨。
太和山下某个小镇,吴老三发现床头多了一箱黄金。上附字条——周心田……
太和山上,有香客发现五龙祠被大火烧毁,没有活人……
同日,石清玄传人因太和山之故,迁怒五龙祠,一夜之间屠其满门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在修行界传开……
……
就在修行界纷纷议论石清玄的传人时,陈念已经骑上快马,背着行囊向南山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