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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

做了个梦,梦见颖欣渐去渐远的背影,带着让我幸福的秀发消失。无论我怎么歇斯底里的呼喊,始终难以阻止她离去的步伐。等惊醒过来,却发觉莫名其妙流着眼泪,泪水慢慢顺着面颊滑落,竟能感觉到些许冰凉。此刻天刚亮,破晓的阳光微微四溢,渲染出绮丽的色彩,使万物映射出别样的色彩,譬如天际处海平线荡漾出粼光,刹那间铺满整片海域,随着海流熠熠泛彩;天空里悠然流动的微云及模糊的山景被镶嵌上一层光晕,确是神来妙笔,恐怕唯有造物主能挥洒出如此绚丽的风景。望着海面漂泊的渔船,听着涨潮落潮的声音,我默然的躺到床上沉思,突然手机设定的闹铃响起,方才缓过神来抹掉泪水,下床从衣橱里挑了件浅色夏装穿上,然后习惯性拿出颖欣的照片,凝视着她那抹定格出的永久性微笑,细声细语嘀咕道:“早安!”

清晨的空气新鲜,屋外摆设着各色盆景显得绿意盎然,庭院里种满青草,中间长着几株椰子树,将居住的环境装扮的十分宜人。爱葛妮丝(Agnes)哼着歌,惬意的整理草坪。她的皮肤是咖啡色,具有克里奥人独有的特征,能表现出女性固有的淳朴,同时张扬着舞蹈民族的热情。她注意到我出屋,带着浓重的口音微笑着问候:“早上好!”这句是她不久刚学的,不能要求她的发音像普通话一般标准。我礼貌地回敬,用中国式的恭维语气赞叹她:“爱葛妮丝,你真是个勤快的人,这么早就忙碌不停。刚才唱的是什么歌,非常悦耳!”

“真的?”她笑道,“那是随意唱的,你能喜欢就好。”

“能听到原汁原味的歌谣,肯定是交了好运。”我露出惊喜的神色,打心眼里羡慕她出色的嗓音,狂野而简洁。真希望天国里的颖欣能听到异乡别样的音乐,她应该会欣喜若狂。

“你的说话方式挺幽默的。”爱葛妮丝说。

卢克(Luke)好像听见谈话,从窗户探出头用克里奥尔语喊了句,爱葛妮丝听罢,简单的朝我说了句客气话便进屋去,可能是去准备早餐。

其实,爱葛妮丝是卢克的妻子,而卢克是我的大学同学,更是一位难得的好友。四年的求学生活能建立如此一份深厚的友谊,应该是一种缘分!谁说不是呢?人生是奇妙的,相隔万里之遥,没有共同的语言,仅依靠有限的机缘,竟能成为朋友,这就是命运。相遇,交往,成为莫逆,来到塞舌尔,好像一切顺理成章。然而,真要找个理由充当来此的动机的话,那肯定是为完成颖欣的遗愿,替她到世界各处周游,领略异国风情。当然顺道拜访故人,算是个两全的事情。

提及塞舌尔,这是个位于印度洋一隅的岛国,主要由一百多座岛屿组成,国土面积不大,人口稀少,整个国家的人口加起来恐怕不足中国半个县城的人数,然而却混杂着欧、亚、非州人的特征,譬如多样的肤色,甚至连同语言,像这个民族一样由多种语言演变而来。倘若外来人不懂克里奥尔语,那倒不必忧心,因为这里通用英语和法语,只要能理解这两种语言,依旧可以顺畅的交流。就是如此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民族,竟居住于天堂似的地方:湛蓝的海水,众多的沙滩,秀丽的风景等等。传说《圣经》记载着亚当和夏娃生活的人间伊甸园就是此处,犹见塞舌尔的秀美!卢克居住的房子稍微离海滩远点,依然是面朝大海,记得海子写过一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所谓幸福应该像诗文描写的样子,正好与眼前的景象相吻合,那么,卢克应该是个幸福的人。

就我而言,景色越是迷人越是使人黯然沉默,所有的一切本应该等候一个人的到来,她应该来,没有她的风景永远是不完美的,即便是仙草奇葩、百花争艳,亦会变成单调的黑白图。尘世间最割舍不断莫过于思念,要害的是触景生情,明知道喜欢的人不可能看见“伊甸园”,却始终幻想着她会降临此处,仅此而已!多想和颖欣有一座海边的屋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做一对获得幸福的人,仅此而已···

刚坐到屋前的椅子上,欣赏着茫茫大海,卢克踩着舞步向这边走来,遂见面就伸出拳头,做出问候的架势。这是一种示好的方式,当彼此的拳头碰到一处时,嘴里要发出‘嘭’的声音,像气球爆炸一样。还有一种问候的方式挺有意思,可惜太过于复杂,一直没有学会打出正确的手势。我同样伸出手,象过去一样和他打着手势,等做完动作,彼此禁不住笑了起来。这时爱葛妮丝端来早点,并问:“要咖啡吗?”

“他不喝咖啡,换成别的。”卢克插嘴。

“难得你还记着,不是不喝,是难以习惯咖啡的味道罢了。”

爱葛妮丝领会意思,替我端来一杯橙汁,坐下来一同共进早餐。我发觉没有看见卢克的小儿子,疑惑地问:“怎么没瞧见迪安呢?”

“昨晚折腾的太晚,此刻正睡着,还没有醒!”爱葛妮丝回答。

“淘气的小家伙,”我开着玩笑对夫妻二人说,“肯定让你俩伤过不少脑筋,忙得够呛,养小孩太辛苦。”

“没你想得那样悲观,”爱葛妮丝露出幸福的神色,“有孩子的生活会变得充满乐趣,我和卢克都喜欢小孩,计划准备再生三个孩子。”

“哇唔,六口之家,要是我有那么多孩子,恐怕得交出一辈子的积蓄才能够罚款。”

爱葛妮丝疑惑不解,问:“生孩子为什么会罚款?”

“中国人口太多,政府为控制人口过快增长,推行的一种生育政策,记得有一条标语:‘只生一个好’,倘若多生就会罚款,中国特色!是这样子吗?”卢克解释说。

“你挺了解中国的国情,一点没错,以前是那样,不过稍微有些改动:一个家庭允许生两个孩儿。”

正谈得高兴,迪安揉着惺忪的睡眼,****着身子出来,叫喊着母亲。爱葛妮丝匆匆赶去,为孩子梳洗、着装。这时剩下卢克和我,他突然神色变得严肃,带着探询的口气试探:“你有女朋友了吗?”

这一问使我语塞,感到非常尴尬,假装着微笑辩解:“忙于奔波,顾不上找。”

“felix,关于颖欣的事非常遗憾,可已经过去好几年,你应该放下她,重新开始生活,找个女友分享生活,别让年华流逝,时间不等人啊!”

“不提这事,一切随缘。”我岔开话题,“还记得吗?你曾说要是有四个孩子的话,就让其中一个跟我学习中国文化,要是让爱葛妮丝知道,她肯定会与你争论不休。”

“相信你会是一个好老师,她没有理由反对。”

“反对什么?”爱葛妮丝领着孩子已站到旁边,边说着话,边为迪安弄食物。

“让这小子跟着felix学习中国文化。”卢克望着孩子笑嚷。

迪安抹得满脸食物,滴溜溜的转着眼珠,舔着勺子嘟囔,好像听见卢克的话,发出赞同的声音,逗得大家哄然大笑。爱葛妮丝面露微笑,大概打心中默然赞同。

吃完饭,我们闲聊着一些生活中的琐事来打发时间,孩子好像显得腼腆,安静的站立于旁边,既不哭闹又不言语。隔了片刻,就一个人走开,蹲到草坪处玩耍,时不时朝大海张望,似乎正思考着问题。我注意到孩子的举动,忽然莫名变得忧伤,想起和颖欣的约定,要是一切没有改变,那么就会和颖欣有个孩子,象迪安一样般讨人喜欢。然而望着这秀美的景色,心里却一遍遍重复着:颖欣已经不在了!

“felix!”卢克重复说了一遍。

“哦,”我应和了声,停止思量关于颖欣的遐想。

“发什么愣?我要去南非开个会议,离开两天。你来塞舌尔一趟不容易,就让爱葛妮丝领你四处转转,怎么样?”卢克说。

“听你安排。”

卢克从身上掏出一张银行卡,说:“这里有点钱,密码是我手机的后六位。”

“不用,我带的钱够用。”尽管友谊深厚,自己还是难以心安理得拿朋友的钱。

“你个顽固的家伙,一点没变。”卢克发出爽朗地笑声,叮嘱说,“假如真需要钱就直接开口,别客气!”

“不提钱,”我耸耸肩,用幽默的口吻说,“好像由始至终我都是个穷光蛋。”

今天确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并不是太热,约摸有三十度的样子。送卢克登机回来的路上,爱葛妮丝要去维多利亚购物,我则需要买几件T恤、短裤以及生活用品,就随着她走。她抱着孩子快速的移动,一路上不停地介绍这个城市的特别之处。我全神贯注听着每一个单词,以便能跟上她说话的语速,理解她想表达的意思。遗憾的是自己的英语并不是太好,加上嘈杂的环境,听清楚的全是零碎的短语。爱葛妮丝瞧着我疑惑的表情,猜到是怎么回事,尽量放慢说话的速度,将每个单词说得清清楚楚。她是挺有耐心的,倒是引起孩子的注意,用惊奇的目光盯个不停,挺让人别扭的。

趁着爱葛妮丝购物的空当,我凝目观察着这陌生的城市。往来穿梭的行人并不多,与中国的任何一个省会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维多利亚的规模非常小,没有过于华丽的高楼大厦,更别提引人注目的人工建筑。道路旁种植的树木,似乎是刻意追求一种自然美。市中心十字路口坐立着一座欧洲风格的小本钟,可以从不同方向看到时间,这个钟倒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大概是家乡有相似的一座钟的缘故。

等买到所有的物品已经是下午,爱葛妮丝转头询问:“前面有卖纪念品的商亭,你需要去买点东西吗?”

“不了,等下次机会。”爱葛妮丝买的东西够多,况且抱着孩子,应该已感到疲惫,仅是不说而已。我说,“先回家放下这些东西,让孩子休息一下,你看小家伙有点犯困。”

的确,迪安无精打采的依偎到她怀里,好像要睡过去。爱葛妮丝轻声问了句,见孩子懒懒的点头,便同意回家。估计是抱孩子太久,她隔一会抖一下胳膊,我好意的对她说:“爱葛妮丝,你拎东西,让我替你抱着孩子。”

她犹豫了片刻,点头答应。就小心翼翼将孩子搁到我的手臂上,然后接过东西。迪安似乎累坏了,很快靠着我的肩就睡过去,貌似做着一个梦。爱葛妮丝说:“这孩子平时让别人抱总是哭闹不停,今天竟挺乖巧。”

我怕吵醒孩子,笑着低声说:“我和迪安有缘!”

回到屋里,我将孩子放到床上,蹑手蹑脚退到客厅,这才长舒一口气,让臂膀好好放松。爱葛妮丝从冰箱取了饮料递给我说:“谢谢你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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