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出自《庄子·天道》,意思是大道理只能用心去揣摩体会,没法用话具体地表达出来。指道理奥妙,难以说明,有时也指情况微妙,不便说明,要赖心领神会,领会了便是豁然开朗,永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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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没想到失了一篇《管子·白心》,换来了这么多篇失传多年的名章典籍。”魏让欣喜道。将柳雄藏宝之所中的竹简运回到府中,清点了一番后,大家发现有近一半的竹简是失传多年的名篇典籍,这怎能不让魏让等人欣喜。
“魏让兄,当初若是真按照子通所说,将柳雄供出去,只怕今日就不能找寻到如此之多的名篇典籍吧?”白阖调侃道。
“是,是,是。”魏让连连点头道,“还是白阖兄有远见,若不是你提点,魏让等人恐怕就要与这些遗失名篇失之交臂了。”佩服地看了白阖一眼,又转头看向他旁边的柳雄,眼中多了几分亲善。房间之中只有他们三人,荀况和韩非三人在屋内整理昨日从柳雄藏宝之所运回来的名篇典籍,魏予则是领着府中弟子的学习功课。
先前虽有佩服之言,但魏让对于柳雄还是颇有不屑,但今日因他之故,使得失传多年的名篇重见天日,好感顿时多了几分。
“主上。”话音一落,魏让府中的管家魏林出现在房门外。
“魏林,有何事?”魏让问。
“主上,信文君派人送来拜帖,说后日巳时将来拜访,登门求教。”
“帖子何在?”
“在此。”魏林拿出帖子,是一张竹片,将其捧在双手上,快步送到魏让的面前。
拿过魏林手中的竹帖,魏让将竹片放在左手心上,开始念起来:“荀卿、魏让兄:先前承蒙赏脸,过府一叙,一番指点,魏济受益匪浅。不过,魏济资质愚钝,对夫子前日所教,还有不甚明了之处,后日巳时登门拜访,盼夫子能不吝赐教。”
念完,魏让拿着手中的竹帖,转头看向白阖,问:“白阖兄,是否一起跟我去藏书房向师叔请示?”
“魏让兄,这何须向荀老师请示。”白阖笑道,“既然信文君已经将拜帖送来,欲登门求教,我们怎能好意思推脱。”
魏让府的藏书房中,看完手中的竹帖,荀况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头,说:“魏让,此等小事,你径自做主便可,无须再来询问与我。”
“叨扰师叔,魏让之过。”魏让拱手告罪道,看了荀况周围的竹简一眼,向他解释:“师叔,只是信文君送来拜帖,亲自登门求教,我等着实不好推辞,而师叔您近日要费心整理这些典籍,怕是无心招待访客,魏让不敢擅自做主应下,故而来打扰师叔,问下您的意见。”
“迂腐。”荀况有些不满地教训道,随后平复下来,说:“有朋登门来,不亦乐乎。既然信文君欲登门拜访求教,我们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至于典籍整理,亦不急于一时,停一停也无妨。”
“荀卿,此番登门,若有叨扰还望荀卿见谅。”说完,魏济举起案前的酒爵向荀况敬去。坐在他旁边的陶楚跟着举起案前的酒爵向荀况敬去,说:“陶某不请自来,还望荀卿恕罪。”
“信文君,陶公,哪里的话,二位能光临蔽府,可是令蔽府蓬荜生辉。”荀况笑着说道,举起案上的酒爵向魏济两人敬去,旁边的魏让等人跟着举爵向二人敬去。
“荀卿,刚才一番见解,魏济听完,顿时豁然开朗,受益良多。”说完,魏济举又酒爵向荀况敬去。
“信文君,过誉了。”荀况谦虚道,随后举爵回敬魏济。
饮罢,将酒爵放回案上,魏济看着荀况,酝酿了一会,这才开口问:“荀卿,魏济心中另有些问题,不知可否赐教?”
“哦。”稍稍迟疑了一下,锐利的双目片刻看穿了魏济心中的想法,荀况笑着点了点头,说:“信文君,但说无妨,荀况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就有劳荀卿了。”魏济拱手道,跟着便问:“荀卿,前几日,大盗朱扬到府上盗宝,魏济有些好奇,不知这朱杨是否从府中盗走了东西,盗走了何物?”话一说完,旁边一同过来的陶楚立刻放下手中的酒爵,双耳一竖,眼睛一亮,向荀况那边看去。
见此,荀况等人心中一笑,除了荀况外,大家不约而同地向坐在白阖右侧的柳雄看了一眼。
问完,魏济觉得有些失礼,怕是此言刺到荀况等人的痛处,便补充了句:“魏济,别无他意,只是觉得那朱杨此举欺人太甚,此番一问,只是想尽些绵薄之力。”
“信文君有心了,荀况在此谢过。”荀况拱手感谢道,跟着微微一笑,说:“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我等也不想欲盖弥彰,确是一时不慎,被朱杨盗走了东西。”
“盗走什么东西,是否是紧要之物?”魏济问道,身子不禁向前一探,旁边的陶楚身子猛地一挺,微微向前一倾,一双精明的目光向荀况望去,等待他的回答。
“哦,虽是盗走了东西,但并未被朱杨盗走要紧之物。”荀况十分平淡地回道,“只是被盗走了《管子》的《心术》一篇。”
“哦,是被盗了《管子》《心术》一篇。”魏济不禁念道,随后明白过来,便问:“荀卿,据我所知,这《管子》一书贵宗可是视若珍宝,现其中的《心术》一篇被那朱杨盗走,为何您方才说来却那般轻描淡写?”
听魏济如此一问,白阖和魏予几人也是明白过来,顿时有些担心起来,不知道荀况能否将话圆回去,免得让他和陶楚两人起疑。
“为何?”荀况微微一笑,波浪不惊,说:“因为荀况已经说了,并未被那朱杨盗走要紧之物。”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人不禁诧异,魏济便问:“荀卿,你此话,魏济听了甚为不解。莫不是这《管子·心术》并不要紧?”
“非也,非也。我儒家先师孔子对管子推崇备至,曾多次言‘微管仲,吾披发而左衽矣’,对《管子》一书更是奉为经典,将其作为我儒家弟子必学之篇。荀况后学,多次钻研,受益良多,怎会认为《管子》《心术》不甚要紧。”听完,在场的众人均是云里雾里。
“荀卿,你方才之言,魏济听来颇有矛盾,可否能为我解释一番?”魏济请求道。
“信文君,荀况方才之言,并不矛盾。”荀况笑着解释道,“方才,荀况说被那朱杨盗走了《管子·心术》一篇,说的是被盗了一篇《管子·心术》书简。被盗的只是书简,但书简并不是要紧之物,而《管子·心术》却未曾被那朱杨盗走。”
见众人的脸上仍有不解,荀况扫了大家一眼,继续解释:“诸位,我儒家弟子研习名家典籍,视若珍宝。但我们视若珍宝的,并不是典籍本身,而是记载在典籍上面,各家先贤的思想智识。那些典籍,说起来,只是承载这些思想智识的媒介。书简有形,智识无形,意之所随,赖以心领,不以言传或书简,心领神会,任是手段再通天的大盗,能盗得走那些书简,却永远盗不走荀况奉若珍宝的这些思想智识。”话毕,略带深意地看了坐在席末的朱杨一眼。
听完,众人顿时豁然开朗,魏济举起案上的酒爵向荀况敬去,佩服地说:“荀卿说的正是,智识无形,意之所随,赖以心领,不以言传或书简,心领神会,大盗难盗。”
“荀老师,方才一番妙言,不仅打消了信文君和陶楚公的疑惑,更是让我们又有了一份收获。”白阖佩服道,“书简不过是承载思想智识的媒介,与上面记载的思想智识相比,确是不值一提。”此时,魏济和陶楚已经告辞离开,现在堂上就他们几人。
“白阖,你的话说的有些不对。”荀况有些严肃地纠正道,“这思想智识再是无价,若是不能传承,终究是要消散。虽说招生授教,口口相传是一种传承的方法,但还是有所局限。与之相比,这书简作为传承和传播的工具,确是甚为理想。若是没有这些书简,只怕不少先贤的思想智识,都要消失在这漫漫的长河中了。你看,此次南山一行,我们不正是从运回来的书简中,发现了不少早已遗失的名篇典籍,使得不少先贤的思想智识重见天日。”说完,略有意味地柳雄那边看了一眼,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荀老师,说的是,是白阖肤浅了。”白阖明白道。
满意地点了点头,荀况转头向魏让看去,问:“魏让,现在,你可知我为何会放心让白阖独自一人去应付了吧?”
“弟子,现在明白了。”魏让点了点头道,跟着说:“先前,师叔让白阖兄独自一人应付,魏让只是认为师叔是相信白阖兄的身手,方才放心让他处置此事。没想到,师叔思虑颇深,魏让佩服。”
“白阖的身手,老夫自然相信。”赞了白阖一句,荀况话锋一转,说:“不过,纵使白阖的身手再是厉害,百密总有一疏,而朱杨身为天下闻名的大盗,这见缝插针的本事,老夫可不敢小视。”
说到这,在场的几人都不禁笑了笑,当事人柳雄有些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笑。
“这《管子·心术》一篇,我们早已熟读多次,了然于胸,就算书简被人盗走,领会在心中的《管子·心术》却是未被盗走,更难以被盗走。我们只要费些功夫,便可再刻写一篇,又是一篇《管子·心术》。”说完,荀况略带笑意地向柳雄看去。
“荀夫子,听完你的一席话,我柳雄不得不服。”柳雄拱手佩服道,“想我柳雄自诩天下闻名的大盗,无所不盗,自信东西藏的再深,守得再密,也防不住我的一双手。今日,我明白了,就算我手段再通天,一些东西是我永远无法盗到手的。”
“柳雄,过谦了。若不是有你,老夫此生恐怕是无缘见到这些遗失多年的名篇典籍了。在此,老夫谢过了。”说完,荀况郑重其事地向柳雄做了个揖。
“不敢,不敢。”柳雄连忙向荀况做了个揖,表示回敬。
向柳雄谢完,荀况转头看向白阖,说:“白阖,说实在的,先前书简被盗,老夫也是有些失望和疑惑。未曾想,你竟使得是‘欲擒故纵’之计,不仅失而复得,更是让我等见到了这么多已失传的名章典籍。在此,老夫谢过了。”说完,也是郑重其事地向白阖做了个揖。
白阖受宠若惊,立刻向荀况回了个礼,道:“荀老师,这是哪里的话,这可折煞学生了,这些是学生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