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白笙第二次近距离地面对风夕。
上一次是在六年前,她还是顽皮的孩童,他是温润的青年。如今她已经长成了婷婷少女,而他更是摇身一变,就成了一方帝王。她更加怀疑,梦中的那个病弱的少年,也许真的就只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
风夕此时正靠坐在软榻上,轻闭着双眼,一手搭在身侧,一手覆在额间的红宝石上。听到响动,他睁开眼,流光溢彩。看到她们上船,微微坐正了身体。
“陛下,这是白笙,早先我在柳家村叔伯的小外甥女。如今我叔伯去世,她来投奔于我。”他手上还拉着白笙的胳膊,若真如他所说,白笙和他也算是兄妹,再加上他的性格本就不拘小节,此时的行为也不算冒犯。他松开白笙,白笙向风夕行礼。
柳卿又拍拍婉儿的头,“这是我府上的小饭碗。”
婉儿最忌讳的就是在外人面前提起她的名字,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最崇拜的风夕!此时柳卿就这样将她介绍给了风夕,她小脸涨得通红,再配上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简直可爱极了。
那边风夕免了白笙的礼,听到柳卿这样的介绍,再看到婉儿的小模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温和清朗,让白笙又联想到了那个午后被阳光晒得温暖的河水和水边的那身耀眼白衣。
船上空间有限,三人就与风夕相对坐在了软榻上。风夕此时也完全没有了庆典时的帝王之气,坐在那里,就像正与好友畅谈的翩翩公子。他指着桌上的瓜果和点心对两个姑娘说:“玩了这么久,想必你们也饿了,先填填肚子吧。船上设施简陋,还请不要介意。”
婉儿还在为刚才柳卿的介绍懊恼,更不好意思在偶像面前露出吃相,只腼腆地摇摇头,又可怜巴巴得看了眼花样精致的点心,心里捶胸顿足。
白笙晚上本来就吃得少,现在眼看到了子时,也的确有些饿,便拿了一个蟹黄酥吃了,只觉得入口酥香,好吃得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
风夕若有所思地看着白笙,手又习惯性地抚上额间,“柳家村距离这里少说也要一个月的行程,白姑娘此番来到北方,一路上想必也受了不少苦吧。”
白笙险些被点心渣滓呛到,暗自顺气,面上无事地回风夕的话,“谢陛下关心。民女自小身体就好,又会些拳脚功夫,一路上并不觉得艰辛。”心里忍不住埋怨柳卿事先也不先告诉他的说辞,万一一会风夕再问些别的她答不上来可如何是好。
风夕看向柳卿,“如此,柳将军的妹妹,想必也是女中巾帼。”他又看向白笙,“我妹妹青青虚长你几岁,却也是爱玩的性子。只可惜一直不能适应北地的气候,大好韶华竟要在病榻上虚度了。”
“青青是……青禾公主?”白笙不由惊讶,先帝有位青禾公主,曾经万般宠爱集于一身。但自先帝驾崩后,这位公主就像人间蒸发一般,很少被后人提及了。原来她竟是随着风夕来到了北地。
柳卿意味深长地笑笑,端起酒小酌一口,说出来的话更让人玩味,“青禾公主的病可不是因为北地的干冷而得的。”
柳卿这话是什么意思?白笙看向他,想从他的话中再探得些内情,他却闭口不言了。
风夕好像没有听到一般,面色不变地看着白笙,“白姑娘初来平城,当多走动走动才是。青青身在内宫,平日也没有个朋友,不知道白姑娘可否愿意在闲暇时进宫去陪她说说话。”
柳卿抬起头刚要开口,却被白笙率先应下了。
只有离风夕近些,才有可能探查到她的那一魂被藏在哪里,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风夕又向白笙介绍了很多平城的风土民情,对于一方之主而言,他实在是平易近人了些。白笙发现他大部分时间都是笑着,永远一副风光霁月的样子。正如外界所传,他也正是胸襟开阔,光明磊落的人,再加上这样出众的样貌,很容易让旁人产生仰慕之情,看一边婉儿痴痴地样子就知道了。
她们一路上相谈甚欢,柳卿在一旁沉默地喝着酒,全无最初逗弄婉儿的兴致。
三人回到栁府,婉儿福了礼便回房了。柳卿站在原地,白笙也停下脚步,等待着他开口。
柳卿回过头,看着白笙,褪去了玩世不恭的表象,目光冰冷,“白姑娘,我会遵守对你师父的承诺照顾你。我也希望你今后能把栁府当成自己家,你也就是我妹子。但是……”他走近俩步,俯首在白笙的耳畔,动作温柔又暧昧,语气却不带任何感情,“如果你敢做出任何对陛下不利的事,我会亲手杀了你。”
白笙垂下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语,“将军放心,我不会。”
我不会伤害他。
白笙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风夕。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那个午后的河畔,他都是美好的,让她怎么忍心去破坏。而且她相信,风夕也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
但是今天在船上他们的距离不过数米,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那缕魂魄的存在,那么他一定没有把它带在身边,她只有进宫去试试。
柳卿站直身体退后一步,观察着她的表情,判断她的话是否可信,白笙目光平和地回视。
半晌柳卿终于叹了口气,抬手轻拍在她的头上,无奈地说:“你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一个人来到这里,一定有什么缘由,你不说,我便不问。你师父只道是将你托付给我,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你。”他眼中的冰雪融化,态度依然认真,“你和她真的很像……青禾公主性格比较……偏激,你与她相处时多加小心。”说罢转身离去。
柳卿口中的“她”想来不是指青禾公主,是谁也不难猜出,自然是她的前身。这并不奇怪,一个人就算失去记忆也会保留原有的一些小习惯。白笙现在虽然与前身不同,也没有了她的记忆,但仍然是她的一部分。柳卿和师父是旧识,必然也是认识她的前身的。
青禾公主自幼受先帝宠爱,性情骄纵些也无可厚非,可是再如何骄纵想来也不至于用偏激这个词来形容。
她的疑惑在见到青禾公主本人时便自然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