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而又久违的异样感从左脸颊渗入血液流窜入全身。
末魇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遮住漆黑复杂的眸子,同时暗暗提气,抵制体内血液莫名的躁动。
郡主的闺房自然装饰的富贵堂皇,但却依稀透着清冷空茫的感觉,连室内游荡的空气都令人无所适从。
一个面色蜡黄的女人虚弱地躺在床上,优雅端庄的气质不复见,表情呆滞眼神空洞地盯着屋顶,仿佛那上面有什么令她醉心的舍不得移开目光的美丽画卷。
尹凝语维持这个姿势已经有整整两个时辰了。
起床,洗漱,吃饭,上床。
自从醒来后,尹凝语仿佛成了没有灵魂的木偶,不吭不响,任人摆布。
晚上青璇随便扒拉了几口饭,过来看了她一眼,喊她她不应,叫她她不理,默默坐了一会儿,心里难受的紧,垂着泪走了出来。
“公主,你别难过了,语郡主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转的。”映影温言安抚。
青璇幽幽叹息:“但愿吧,语姨要是好过来,我一定乖乖的听话,不让她再为我操心。”
她多想怀念以前语姨用温暖的手牵着自己小手的日子。
是报应吗?
报应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满脑子杂念整天就知道胡闹?
她目光一转,下意识问道:“末魇呢?”
这话提醒了映影,难怪她总觉地哪里不对劲,原来末大人没有像往常那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她挠挠头,回想起来晚膳过后末大人好像就默不作声地回房了。
好反常……
青璇倒不甚在意末魇的“玩忽职守”,头顶槐树哗哗作响,她拢了拢衣裳,瑟缩着身体道:“我们回去吧,这天是过回去了吗,怎么这么冷。”
冷吗?映影匪夷所思,初夏的夜风虽有些清凉,但吹在身上只叫人感到神清气爽,一点儿也不会冷啊。
月辉透过窗户缝隙钻进漆黑一团的房间,高大的黑影站在床边桌前,缓缓取下覆在脸上的面具。
桌上铜镜里,印出一个模糊俊美的容颜。
末魇面无表情的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目光直直落在左脸颊上。那里,不像脸孔其他地方那样白皙光滑,原本只是黄豆大小的紫色斑点竟不知何时渐渐晕开,勾勒出一个小小的类似花朵的形状。
这要是长在一位美女的脸上,一定会为她平添几分娇媚,可却偏偏长在身为堂堂男子汉的他脸上,成何体统?而偏偏,他又无可奈何。
打一出生他就知道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不似别人的惊世骇浪,他的不同体现在卑微似尘埃的童年,嘲弄和白眼让他学会沉默,不公与伤害让他麻木。
一双透着机灵和忧伤的大眼猝不及防地钻进脑海,突兀地让末魇心里发堵,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强行把不堪回首的记忆扫除,然后慢条斯理地重新遮上面具,他早已习惯面具所带来的冰凉触感。
接下来的两天尹凝语的行为举止始终停留在木偶的状态上,说不出是病情好转还是恶化,就近请来的名医也是束手无措,只说要郡主静心修养,听得青璇不胜其烦,忍不住摔东西发脾气。
“你们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吗,本公主叫你们来是让你们给郡主治病,不是听你们费什么话说什么精心修养的!你们难道除了静心修养外,就真得连个处方也开不了?”
跪在脚下一众名医各个老脸通红。他们中无论哪一个都是医术界响当当的大人物,见过各种疑难杂症,却都无法解释郡主的病因,更别提按症下药了,一个个诚惶诚恐,请罪声不绝于耳。
不过很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惧怕公主的威名,其中一个仙风道骨的山羊胡子老头不同于其他大夫那般卑躬屈膝,惶恐不安,只见他虽也跪着,腰板却挺得直直的,不卑不亢地看着怒气冲冲的青璇道:“公主所言极是,老朽确实是没见过像郡主这样的病症,郡主又是千金之躯,更不敢随便开处方糊弄。”
略一停顿,然后一语双关地感叹了一声:“可惜呀,要是穆太医尚且在世,一定能手到病除。”
此言一出,堂内霎那间安静无比,一众名医大气不敢喘,有些胆子大的不满地横了一眼山羊胡子大夫,恼怒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活腻歪是他自个的事,别不分轻重地拉着他们做垫背。
气头上的青璇也感受到气氛的诡异,当她从这段话里品味出一个并不陌生的名字,秀美的脸微微一僵。
穆太医?
他是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叫穆非烟?
青璇依稀记起,那是一个美丽温柔的少女,就连动不动就爱发脾气的她在看到她温柔似水的微笑时,坏脾气也不自觉有所收敛。
她应该算是青璇的朋友,是第一个,也或许是最后一个。
她什么都不缺,可若要较真跟寻常人家的孩子比起来,又好像错过了很多。亲情,她只有来自父皇的一半,但她却莫名其妙地觉得父皇给她的父爱并不完整,是用支离破碎的碎片拼凑的。论爱情尚且过早,可友情,她曾经也实实在在拥有过,只可惜犹如昙花一现,短暂的可怜。
这么一沉思,怒气消去大半,她有些颓废地坐在雕花椅中,想想他们也已经尽力而为,摆摆手让他们都退下。
众名医淌着冷汗匆匆离去,仿佛慢一点背后就会伸出个鬼臂将他们扯过去大卸八块。只有山羊胡子大夫不动声色地扫了青璇一眼,方沉着老脸随后离去。
眼见着众人尽数离开,秀气的小脸本就缺少血色,眼下更是苍白如纸。
“公、公主……”方才老名医的话也是让映影一阵心惊肉跳,公主本来忧心郡主的病,偏又有人不识时务地要提穆家,这不是存心要给公主添堵么?
本以为公主会暴跳如雷,不想沉默了一会反倒心平气和额地遣散了他们,再一次坚定了她的信念。
——公主并不像外人所传言那样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女魔头。
“穆家人的尸骨葬在何处?”没头没脑的,青璇突然蹦出这个问题。
青山连绵,碧水悠悠。
某山寨里,柳舞莺啼的一派祥和间,一身红色劲装的女子手执长鞭,气势恢宏地来回巡视,正在大声发出一声声指令:“抬头,挺胸,收腹!”
但凡有人动作不到位,女子眼皮也不眨,手中长鞭一挥,快如闪电,令人防不胜防避无可避,瞬间招呼到对方身上,惨叫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