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苍茫大地,两盏大红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晃悠,摇曳中隐约可见灯笼上有个“任”字。毋庸置疑,这是宰相府。
朱漆大门,宽敞的院子,简约而又不失大气。正厅,结实的太师椅稳稳托起庞大结实的身躯,
任贺天口干舌燥的灌了一大口水,然后气喘吁吁问:“那个逆子呢?”
锦衣华服的中年妇人端做在一侧,拿手帕拭了拭眼角,不答。
“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任贺天烦躁的把手中茶杯扔了出去,咣当一声,那妇人哆嗦着抬眼看了一下,不敢再哭,肩膀一颤一颤的,憋得好不辛苦。
任贺天站起来,负身背手,肚子挺得浑圆,足像一个怀胎十月,即将临盆的孕妇,心烦意乱的迈着短粗腿踱来踱去,痛定思痛,他大手一挥,躲在门后的管家一溜烟跑到跟前:“老爷,有什么吩咐?”
今个儿早朝回来,老爷的脸色臭的像是刚死了亲爹,逮到谁谁倒霉,从清早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家丁丫鬟连带着一位眼色不对的姨太太受罚了,要不是回来没多久出门处理要事到天黑才回来,倒霉的人更多。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轻易不发火,遥记上次大人大动肝火,是皇宫里那位无人能惹得起的主子恣意侮辱,大人立誓要减肥,三天不吃不喝,结果饿的昏了过去,就此作罢,这次他们一开始猜想和公主脱不了关系,可等老爷处理完事情臭着脸一踏进门槛,就把矛头指向了夫人和几日未归的三少爷。
“带上几个人,把那个逆子给我找来,若不是他不肯回家,绑也要给我绑来!”
“是!”管家领命,招呼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匆匆忙忙的跨出宰相府,很快消融在夜色里。
这一幕,落在高高坐在屋檐上的两人眼里。这样的体验,对末魇来说司空见惯,头一次爬这么高的青璇却是很新鲜,一会儿抬头望望天,一会儿低头望望脚下,一刻也不消停。
直到看不见那些人的身影,末魇揽着青璇的腰,衣袂翻飞,悠然落下。那份无人能比的飘逸悠然,要是被人看见了,一定会以为是黑夜遇见了鬼,吓昏死过去。
柳腰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结实手臂的力量,这暧昧的姿势,其实青璇前几日还耿耿于怀过,不过现在是她有求于人,对这暧昧的姿势,暂且忽略不计。
管家一行人轻车熟路的来到喧嚣四起的柳街花巷。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脂粉味,闻惯了淡雅清香的青璇皱着鼻子,一时受不了浓烈香味的刺激,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鼻子,稀奇的左顾右看:“这都是些什么店,怎么这么晚了不睡觉,还在营业,生意还不错呢。”
她涉世不深,纯净的就像一张白纸。出来前,末魇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身男儿衣裳,叫她换上。身穿绛紫色华服,飘逸的衣袖上滚着黑色精美刺绣,如瀑的发丝温顺的被一根黑色锦绣冠带束在脑后,一块通体翠绿的上等好玉垂落至腰间,浓眉大眼,唇红齿白,英气勃发,像极了没事找乐的贵公子。
末魇带着斗笠,带她隐身于暗处,静观其变。对她的问题,充耳不闻。
等不到回答,青璇也不恼,歪着脑袋望着灯火通明的店面门口人来人往,连声叫奇。女人不可轻易抛头露面,这个店里却好像全是女人,几个浓眉艳抹的女人站在店门前,招揽生意。
青璇越看越迷糊,她发现,那些顾客,形形色色,全都是男人,出来进去,脸上洋溢着看着就不舒服的笑。
更奇怪的是,看到管家来了,笑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们登时一个个笑全僵住了,欲拦又不敢的模样。管家没好气的冲她们一瞪眼,然后带着手下,冲了进去。
不一会儿,里面闹腾起来,男人的吆喝声,女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不少人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当看清领头人,一个个识趣的散了,宰相家的事,谁敢多嘴?
只剩些来京不长的外地人,不知好歹的指指点点,前仰后合。
“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快把本少爷放下来!”
管家置若罔闻,有大人撑腰,他不怕以下犯上,再说,这种事情他做了不止一次,也没把他怎么样。
青璇伸长脖子,之间几个彪壮大汉四仰八叉的抬着一个男子,男子一边奋力挣扎,一边骂骂咧咧:“狗奴才们,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一边不忘高声呼喊:“美人,等着爷,爷改日再来与美人共度春宵。”
管家抖着略腮胡子,明知是浪费口舌,还是忍不住道:“我的三少爷啊,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苦口良言招来任颂一顿臭骂:“死老头,老不死的东西,本少爷你也敢动,活腻歪了是不是?”
暗中观望的青璇蓦然瞪大眼,这就是任颂?一行人走过去,一股强烈的酒味扑面而来,宰相那位心肝三儿子还在骂骂咧咧,口不择言,不堪入耳。
仿佛迎面一盆凉水泼下,青璇只觉自己多灾多难的小心脏,拔凉拔凉的。
这就是驸马爷,她未来的夫婿?且不说他很不雅的被人抬着,游街似得押回家,就算他如传说一样玉树临风,出尘绝俗,光是满口的污言秽语,就让她分分钟克制不住要拿刀砍了他的冲动。
一颗充满期待的心,被无情摧残。
青璇像是被人点了哑穴,说不出话来。
耳边咒骂声渐行渐远,末魇玩味的看着她,好听的声音里夹着一丝揶揄:“这样的夫婿,你还要嫁吗?”
此刻青璇心情异常低落,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勾起她无名肝火,她懊恼得直跺脚:“要你管!”
忽又觉得不对,这是她认识的那个整天木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的石头吗?怎么突然觉得,这个惜言如金的家伙,有点……坏?
不由重新将这么眼前人审视一番,他黑袍依旧,带着斗笠,黑面纱遮挡住了招牌似的青色面具,青璇银牙紧咬,高傲的一扬头,极力渲染不满的情绪:“你管的,真宽!”
看她恼怒成羞的模样,唇角一扬,轻笑。
只可惜黑纱遮面,青璇没看到,不然又该引起心头一阵震撼——
就算遮着难看的青色面具,唇边简单的弧度,也可以令一个男人的微笑,难以言喻的撩人心魄。
长夜漫漫,沉默无止境。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漫无目的在无人的道路上游荡。
看着前方瘦瘦小小的身影,末魇不禁回想起那夜,他坐在琉璃屋檐上,静静看着她孤魂似的游荡在皇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