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医师，外边来看病的都按照您的规矩，回家洗过澡了。”医仆从廊外走来，恭敬地对人说道。
江陵的人都熟知，慕医馆的慕医师，天生鼻子灵验，素来闻不得脏，对于登门造访看病的人，无论富贵贫穷，都有这么一个基本要求。
记得之前有外来人士，路过江陵，突逢疟疾，上吐下泻不得好，便找到了慕医馆来，可其人不知道这医馆有这一规矩，直接就冲撞了进去。
听当时在场的人说，慕医师那是瞬间脸色大变，旋即敛了鼻息撇下还在手术床上挣扎的人，急急就退了后堂。
这边，慕白一束青衣大褂，听完小官说的，眉目一动，缓缓从凳倚上站起来，撩了撩袖子，望着外边灰暗的天色，徐徐迈出脚步，准备移身前堂看诊。
堂外，候着的病人排了一个长队，都是来看病的，因为天冷，各个都裹着大袄子，头缩着，单只留出那一双闪溜的眼睛，闪灵灵地露着。
多数人从面上看都精神着，可不是嘛，洗了澡来的，清爽着呢。
看到帘子被掀起，慕医师出来，长队渐渐骚动，人群个个獐眉鼠目贪婪地望向慕医师。
此时，队伍里一个身着可疑，脸色白皙的小女孩同样颤颤地垫着脚尖，张着颗小小的脑袋，极目望着柜台方向。
小女孩没有插队，可是竟然有一只手要将她拽出队群！
“小丫头，你没有洗澡还来这里看病？那你就站最后一个去，站前了害了我们的。”一个冷冷的声音冲小女孩说道。
小女孩的面色堪比鱼肚白，张着干涩的唇，她低低朝那大人说，“我洗了澡过来的……”
“洗了澡？你看看你身上穿的这身衣，脏兮兮的，你骗不了我，就是骗的了我，也骗不了慕医师！”说着，那手又落在小女孩瘦如柴骨的臂上，将人拎出了长队。
慕白到了柜台，狭长的眸子抬起来，已经瞥见那边的动静，抿了抿唇，倒是没说什么。
女孩被拎出来长队外，却是固执地保持着那个位置。
随着诊断的进行，队列一点点的往前移去。
眼看着离慕医师的位置越来越近，人群里的谩骂声也越发变得激烈起来。
“你个小叫花！还往前走！再走一步让慕医师闻到你那一身臭，可是害得我们都不用看了！”
“都臭成什么样了，怎么那么没善心，你把慕医师臭走了，谁给我们看病？”
小女孩张着水灵灵的眸子，身上单薄又破烂，端出没有丝毫血色的一张脸，用着几乎要晕过去的口气说道，“可是……我快要死了……”
慕白没有听到女孩说的话，但人群的反应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边一些人已经笑开来，冲着小女孩。
慕白的眼神有些凝滞，神情忽然变得严肃。
有人瞧着慕医师突然情绪的变化，忙上前一步将小女孩扯远。
“你是乞丐街的小乞丐吧？走走走，多臭自己不知道啊，要么别看，要么排到后边去，你没瞧着吗，慕医师都有反应了！”
小女孩哪里肯，手捂着肚子，戚戚落下泪来。
外边雪花飞舞，冬天的味道也变得越来越浓。
柜台前，慕白突然站起来，拉开小门，他从里边走了出来。
人群一瞬间骚动起来。
“快走快走！慕医师来了！你这叫花子，哎呀！咋这么心坏呢！说了慕医师闻到味儿后谁也不治的！还不走！快走！”
人群将小女孩往后推着，形似划龙舟，每个人都卖力地伸出一只手，将小女孩往后拽。
慕白一步一步地走近，呵长的气也一声一声地叹，脚步却未曾停。
“慕医师您千万别过去！那叫花子没洗澡，您闻到会不好受的，快坐回去！”一个大汉跳站出来，着急地拉扯住慕白的衣袖。
慕白停下，对着那大汉问，口气异常的清冷，“是吗，可是她看起来病得很重……”
“谁说不是呢，她说自己快死了，哎呀，谁知道真假。”
男子狭长的眸子看向那可怜兮兮的小女孩，“你们觉得她撒谎？”
“谁知道她撒不撒谎，总之您闻着会受不了的，还是坐回去吧啊慕医师。”
慕白站得老远，视线一直凝在那已经被跌跌撞撞推出门外的小女孩身上。
女孩因为疼痛难忍，此时已经蹲下身，似乎是连喊疼的气力都没了。
没有理会旁人的喊声，慕白抬脚向她走去。
“慕医师！您不能去啊！快回来！大家快拦住慕医师！他会吐的！”长队里钻出一些人，将慕白团团围住。
门外，柔弱的小女孩已经昏倒在地，慕白的视线冷冷地从远挪近，忽然就大呕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