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兰浮大陆,中央森林,禁地,一年前。
兰浮大陆是妖族的世界,具有化为人形能力的种族的地位往往处于世界的顶端,但最顶端的存在,是那些遗落到浮灵界的神兽后裔,他们有些可能一辈子也修炼不成人形,这源于他们血脉的强大和浮灵界能量的稀少。何谓神兽,就是一出生便是神的妖族。
中央森林广阔无比,几乎占据了兰浮大陆十分之一的地界。传说兰浮大陆数亿年前拥有一整个大陆的森林,后来一场场天然大火毁灭了九成的森林,地壳运动改变了大陆地貌。如今树木重新长得到处都是,但不复当年景象。只有中央森林,保留着古老的气息。
禁地是一座神秘的遗迹,实力未达到天玄境无法通过遗迹外的结界。它一万年前出现,对于兰灵大陆的妖族修士们十分遥远,只有龙龟族的强者,才可能活这么悠长的岁月。踏入修仙之旅后,每个种族各个境界的平均寿命不同,人族排名较高,最高的是龙龟族。
遗迹的主建筑是爬满藤蔓的土石神庙,神庙四周环绕着十八根石柱,石柱上刻着古妖族修士祭祀的流程图,以简单的线条勾勒。圆台形的神庙顶部生长着古老的年代未知的遮天大树,古树的无数条根须经无数年沿着神庙的斜面向下生长,仿佛一只盘在神庙顶部的巨大章鱼。一道道阳光透过树枝叶的间隙,一只巨大的蛋位于古树旁,野花野草侵占了蛋的外壳,它静静地呆在禁地中央,达万年之久。
腐朽的寂静被打破,男子不知何时登上了神庙,他仰望遮蔽半个天空的沧桑之树,神色兴奋。
“多少年来,无能人解开神庙的秘密,如今我将获得神蛋的秘密,破开浮灵界的束缚,飞往无数人渴望到达的神界!”
神蛋的周围布置有无法察觉到阵法,从来没有妖族修士能靠近神蛋百丈之内。男子一步步逼近,虽受到阵法的强大压力,但面不露色。
百丈,九十丈,四十丈,十丈,一丈……
他终于靠近神蛋,零距离观察这壮阔的景观。他以人形出现,神蛋是他百倍般大小。他伸手触摸蛋的外壳,似乎看到了他飞升神界,叱咤风云时的情形。神蛋外壳在他触摸的那一刻便出现了几道小裂缝,六道金芒溢出,然后神壳瞬间全部破碎。他感到不妙,试图离开,可强大的力场使他动弹不得。神蛋变成了耀眼光源,整个禁地都是苍白一片,而后不久,光芒又瞬间消失。神蛋不见了,男子则站在原地。
“这副肉身还算凑合,但一身的修为却降到了纳气期,他的力量几乎全部都被我用来修补灵魂的漏洞。我保留住他的记忆,利于我在这个世界潜伏。从此以后,我便是林圣乔。他独来独往,没有所属宗派,认识他的人不多,可我也不能再呆在兰浮大陆了,毕竟有很大的风险。”林圣乔自言自语。
他努力使自己的心平静,风吹动他的宽袖良久。
“我,是谁?”
沈铭按照新生手册的指引,来到沧海阁,纳兰书院发布任务和接受任务的地方。沧海阁共三层,第一层为杂役弟子难度的任务,第二层为外门弟子难度的任务,第三层为内门弟子难度的任务,至于首席弟子,他们会由自己的师傅直接发布任务。成为首席弟子后,会有长老或大长老亲自收入门下,单独教导。当然杂役弟子也可以去第二层接受任务,只是第二层的难度是绝大部分杂役弟子无法克服的,毕竟弟子阶级是以境界划分的。沧海阁是朱红的窗,黑色的瓦,沈铭走进去,内部同样肃穆。
只见一层的柜台上,一名中年男子懒散地翻着破旧的账本,翻过来,又翻过去。
“温师兄?”沈铭从别处知道了他的名字,“我来接任务。”
“这才入院几天,就琢磨着出去玩了?”温乾坤的目光仍停留在他慢慢翻来翻去的蓝色账本,他背靠着椅子,除了手其它的部位都无动作。
“我想出去透透风,学院很大,却不适合我打发业余时间。”
“给你个简单的任务,去两界山采集诡菊,你一定不知道诡菊是什么东西,没关系,这个令牌里有所有的信息。”
温乾坤不知从何处拿出个红色的铜质令牌,扔给沈铭。沈铭右手接住,令牌顿时散发天蓝色的光,一闪即逝,他的大脑里瞬间多出某些外部强行灌输给他的信息。
好神奇。沈铭心里惊叹,转身离开。脑海里的信息告诉他还要去多宝阁租借飞梭,因为做任务的缘由,费用比较低,并且可以赊欠一个月。修仙界通用的货币叫做灵石,是由天地灵气凝聚成的固体结晶,也能够用来修炼。学院每月都会发放一定的灵石,这个月的灵石需隔几天才会发放,然而数额较低,对于野心勃勃的修士们来说肯定不够,接任务就是获取灵石的重要途径之一。
沈铭却不是想赚取这一点灵石,他真的只是想前往远方。
两界山原本不叫“两界山”,它原来的名字恐怕已无人知晓。两界山附近常年阴冷黑暗,阴森无比,野生动物稀少,无人烟。这里仿佛就只有阴天,传说这里是阳界和阴界交汇的地方,时常恶鬼出没。但刘国忠告诉过他,这世界有没有神,刘国忠不知道,可一定是没有鬼的,因此也没有所谓的阴界,生灵死后灵魂会逐渐消散,不入轮回。但刘国忠也强调,可能存在以灵魂形式存在的生灵,他们居住在传说中的魂界,和阴界是不同的。
“沈师弟,我们到了。”控制飞梭的师兄说,“我之前演示了一遍如何操作它,你应该懂了吧,很简单的,我先走了。”师兄从他的储物戒中拿出另一个飞梭。飞梭就像一条银色的飞鱼,里面有几个座位,外边有透明的护罩。飞梭两边窄而尖,中间宽又厚。储物戒是亚空间法器,把物体通过阵法存入亚空间,只带上阵法所在的戒指,取物品时只需输入少许法力,就可将物体传送到身旁。
两界山整座山几乎都是草地,只有山脚和山腰存在着几棵孤树。天空蔚蓝,两界山却阴森依旧,孤树底下是一大片鲜艳的蘑菇,仿佛有人刻意种植,然而一切都是天意。沈铭走到一棵树下,摘取一朵火红的蘑菇,他食指和大拇指捏着蘑菇的柄,将蘑菇移到眼前,静静地看着,后来随手一丢,闭上双眼,准备小睡。
我师傅无法入睡,伤痛留在他的心里,大概永远也无法褪去。他不知道已失眠多少个日夜,只知道平静的夜晚屈指可数。我时常思考,为什么我师傅的背影如此落寞?为什么他的脚步那么厚重?从前我以为是悲伤的往事使他这样,后来我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他早已习惯这一切。
没过多久,沈铭不打算再休息了,他倚着树干,撑起身,开始搜寻目标。
“灰色的菊花,所以称之为‘诡菊’吗?”他轻易地找到了它们,“果然不愧为酬劳最低的任务,太容易了。”
他将它们装进特制的锦袋里,把袋口的黑绳一拉,就装好了。他还想继续逛逛。
我师傅这辈子做了无数令他后悔终身的错误决定,尽管他在我们面前概不承认,还说:人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谁也不能确定重来就一定能活得更好。他又走在一条令他懊悔无数次的路上,尽管实际上并没有路。我师傅曾经对我说,如果他没有好奇地前往那个地方,就不可能有机会遇见大师娘,说不定二师娘的命运就会改变,说不定她就不会死了。师傅对我说过很多类似的天真的话,那时我还很小,这些天真又复杂的话,他很少向其他人提及,即使是二师娘。我师傅信奉只爱一人的价值观,而命运时常捉弄他们三人。我对于师傅的情感故事并不感兴趣,他只是断断续续地讲过。
沈铭漫游到某处,见草地上留着新鲜的血迹,一条血带直指前方的山洞。他迟疑了一会,亮出学院发的制式剑,紧绷着神经,朝山洞走去。
“谁!”山洞深处传来一声大喝。
“纳兰书院弟子沈铭。”他站在山洞里,离洞口不远。
“进来吧。”
沈铭听得出对方声音里透着虚弱,他缓缓地走进,山洞似乎不是天然形成的,圆通道十分规则,像是被人工挖掘出来的。他刚走几步,背后就传来轰轰的声音,光线消失,入口被土石封住了,通道内刷刷地出现一团团蓝色的浮空火焰。一切都是对方用法术造成的。
沈铭靠近,发现对方身着纳兰书院首席弟子的服饰,年纪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但这只是用凡人的标准,实际上他已经一百多岁了。他坐在地上,背靠着尽头的石壁。
“这位师弟,我叫钱德乐,本门首席弟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