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墓人在书房里东看看，西瞧瞧。这个字画看一眼，那个花瓶摸一下。
接着就在心里感慨。
似乎白道上的大户人家，也就跟我们黑道差不多嘛。也爱讲这些个排场。这书房里的东西虽然不少，比起师父家里的宝库可还差得远。
李墓人的师父做了一辈子黑道枭雄。收藏来的古玩字画、奇珍异宝数不胜数。京城中的公卿王侯之家纵然权柄在握，富贵无极，可这方面也未必有这位黑道老大家里富足。毕竟人家走的是地下道，不需要见光，就落入手里了。有的时候更是硬抢来的，那就更加是无本万利。李墓人在书房里待了一会儿，正觉得气闷。
忽地耳中收到不远处传来的足音。有两个人正从跨廊过来，应该是小姐和陪侍的丫鬟。心道你们总算是回来了。
李墓人修习内功为时已久，耳音较之常人加倍灵敏，可以听到东厢传来的轻微动静。内功居然有此作用，这点在他当年练功时却从未想到过。
当年李墓人修炼内功时，不管哪个教练都夸他是个大好的练气根苗。和尚想带他落发，道士想领他出家，就连有一位尼姑教练，居然也问李墓人要不要跟她回庵堂。
其实内功并没有江湖传闻那样神奇的功效，什么飞檐走壁，刀枪不入，那是说书的说故事。天底下会内功的和尚道士成千上万，要是真有这本事，打仗还要兵卒将士做什么？
还有人甚至说修行上乘内功有成者，甚至可以举手杀狮，弹指毙虎，掌摧巨象。那更加是鬼扯淡。你叫个练功有成的高手赤手空拳的和一个猎人一起进山里，三天以后再出来，比比看打下的猎物。猎人打了多少李墓人不敢说，那高手能活着从山里回来就不错了。
内功是练气之道。修习有成的时候确实对体力与气力有所提高，女子尤其显著。有些女子练了内功之后，气力甚至可以反超男子，这确实是武林中不少见的例子。但这提高的范围有其限制，至少不会像传说中的一掌震死一头大象。李墓人练功多年，跟过数十位名师，至今还没听说过谁敢说自己靠内力可以打死大象的，反倒是被大象踩死的例子听说过不少。
但内功修的深了，确实对武功和打斗裨益极大。至少旁的不说，感官方面就压倒性的占便宜。眼力、耳音、嗅觉，这些都是靠着抡枪耍剑的苦练无法提高的部分。所谓料敌机先，先发制人这种事，如果不是从小打架，五岁打到五十岁，经验丰富的别人动动手指头你就清楚人家想干什么，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可内功有成之人就能靠着远胜常人的洞察力和感受力轻松猜到敌手的下一步。当然若对方也是内功精深之辈，那就不能一概而论，要看谁的修为更高才行。
若是两个人体力、气力相差不远的情况下。其中一方感官加倍敏锐，那么对战时自然是大占便宜。这也是内功被人以讹传讹，夸张作大的主要原因。
所以若说内功完全无用，倒也不是。
至少现在李墓人就用上了。
他听到了小姐回来的声音，当即整理了下仪容，好整以暇的站在门口等待玉家小姐光临。
没过多久，迎面从过廊走来了两位正值妙龄的少女。
李墓人只用了余光一瞥，没看清样貌妆容，就把头歪了开去。
双足立正，腰背挺直，目眺远天，作出恭敬端庄，目不斜视状，一派为人师表的风范！
耳边听得足音越来越近。
李墓人心想到时候了，摇头晃脑，突然吟道。
“夫乾，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
此语出自孔子的系辞传，自来为经典之一。可对周易不熟悉的人又无法理解其中内容。正好显示一下他李举人的博学多才。
忽然听得远处一个少女惊讶地道。
“那就是新到的先生吗？已经到了啊。他在念什么？”
另一个少女则温婉地道。
“系辞传，这位先生倒是博学。。还这般年轻。”
先说话的少女娇笑道。
“是呀，生的还挺俊呢。”
“你可别乱说，人家可是举人公！”
李墓人仍是目不斜视，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们。但心里美得喝了蜜似的，听得好爽啊！你们快多夸夸我！
直到两个少女渐渐走到近旁。
李墓人‘终于’注意到了她们，‘惊讶’地转过头来。有些‘错愕’，但又不失风度的站在原地行了一礼。彬彬有礼，儒雅温和的问安道。
“两位小姐安好。”
两位少女近距离地看到这模样俊秀的青年举人，举止有礼，态度恭敬，俱是心中一喜。
李墓人如春风般和煦的一笑，满脸恭敬纯良的笑容。可就是一步也不肯踏出门去。
今天认错了护院作老爷的事给了他一个惨痛的教训。行事要谨慎，谨慎，再谨慎。现在就算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肯主动去打招呼的了。
他本来以为从一个小姐，一个丫鬟里面认出小姐来是件容易的事。可谁知道走来的两个少女，年龄俱在十五六岁之间，衣着上是各有千秋的华贵。容貌因为他低着头没来得及看清楚，可也没想到居然这么难分辨。先招呼小姐是不成了，还是等小姐先来招呼我吧。。
两个少女哪里知道李墓人心里是这个没出息的念头，都道他执礼甚恭，不敢走近。心中对这知书达理的新来老师不禁有了一分好感。
李墓人正等小姐开口。既然是大户人家，在小姐面前，丫鬟应该不敢先说话，那么先说话的那位不必说也知道就是小姐了。
此时其中一个少女怯生生地走上了数步。
“李先生，还是您先到了啊。”
李墓人心底松了口气，到底是分出来了。
这时候才敢抬起头来。
一位巧笑倩兮，明眸皓齿，仿佛沐浴着朝露晓风的一朵白莲花般的纯美少女进入了李墓人的眼帘内。
这女孩安静地笑着，如同冬天的初雪，静谧无声的缓缓落下。能让人直接感受到那纯白无暇，纯净如雪般的美感。
这。。就是名动京城的玲珑姬？！
啧啧啧，要说那些公子少爷们，眼光倒是真的不错。这位小姐乍看之下明艳动人，而仔细欣赏却能知道她更吸引人的，是她在美貌之外的那温婉纯良的气质。到底是名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啊，难怪把那些个公子哥儿们迷得晕头转向的。
这想法才一出现，忽地鼻腔里充满了刚才在大厅中那冒充小姐的丫鬟身上的香味，淡雅中不失雍容，华贵而不失清新。果然跟我想的一样，是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小姐身上真的是这种香味。难怪王管家笃定能骗过那些公子们了，原来先在这处动了手脚。
玉小姐哪里知道李墓人脑子在转什么念头，如拂柳春风般和煦的笑道。
“还想着先生在厅上，一会儿就去拜访呢。没想到先生却先在这里等我，学生怠慢之处，请先生莫见怪。”
“小姐说笑了，在下其实也就早到了一小会儿。请让在下自行介绍，在下李睦仁，和睦仁孝之睦，和睦仁孝之仁。广东人士，乃武安十七年的举人。请小姐多赐教。”
李墓人知道自己虽说跟路管家谈妥了一切，要是这位玉大小姐看自己不顺眼，最后饭碗依旧保不住。先以开朗的方式将最重要的话跟玉小姐交待一次。
玉小姐抿嘴笑道。
“这些我都听王管家说过了。先生不必多礼。听闻先生博学多才，适才连国子监的贡生也对先生倾倒不已。”
“王管家过誉了。小生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李墓人正放心，终于过了第一关。玉小姐却忽然道。
“啊，对了，我昨日画了一幅画，要请先生品评一番。”
登时给李墓人吓了一哆嗦。他在来玉府之前曾经彻夜把多年没翻过的书本取了出来大略温习一遍，以防万一玉小姐一时兴起要考他的才学。当年教李墓人读书的老师乃是真正的饱学之士，因此他记得的四书五经，孔孟老庄，唐宋诗文，甚至程颐朱熹之作也不在少。倒也不怕玉小姐从中询问。就是没想到玉小姐一张口问的居然是品画。
李墓人可从来没学过作画啊。
不禁背后出了一身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