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音从噩梦中惊醒,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她不敢回忆那天的场景,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虽然父亲告诉自己,那个男孩死在了凄清的荒野,为此她一直被愧疚折磨。
林音渐渐习惯了在众人面前宣讲,穿着华丽的衣物。她站在高台上,诵读着经文。高台下站着黑压压的士兵,如同反射着阳光的钢铁森林。她心里为士兵们担心着,但嘴上必须这么说:“苍天的子弟们,你们这次出征,代表着神灵的旨意,神灵将保佑你们奋勇作战,刀枪不入…。”她仿佛想到了士兵们被钢刃撕碎。
“你们将满载荣誉,光荣而归。”嘴上说着,一个男人手脚被砍,沿街乞讨的情景出现眼前。
林音顿了顿,台下几万名即将赶赴战场的男儿都在看着她。
她又鼓起了勇气,把剩下的台词说完。台下的军队因为巫女的演讲而士气高昂,但林音觉得自己欺骗了他们。
演讲结束,她在众多僧侣的簇拥中,走下了高台。
二哥林启鼓着掌走到她面前,他比数年前更加成熟。
“真希望大哥也在我们身边,这样他看到你这副样子肯定高兴得不得了。”林启实际上比谁都高兴。
父亲林虎也走了过来,他仍旧是那么威武,宽大胸膛被厚厚的板甲保护着,神树披风象征着他至高的地位,龙首头盔鼓舞着军队的斗志。
他对林音肯定地点了点头,庆幸着自己三年前的选择。如今林音不再是调皮捣蛋的小鬼,她已经出落成端庄大气的姑娘。
此时的林家的支柱力量即将随主力出征,关中由林启负责留守,因此作为巫女的林音不得不移驾到奉安城来稳定局面,毕竟林虎对自己这个酒鬼儿子不是很放心。
林音坐在凄清的寺院大殿里,身子下的青龙木椅十分冰凉,大殿的柱子和帐子之间挂着凉风,林音觉得这个身上的祭袍根本无法抵御寒冷。
自己小时候,天天期盼着穿上这身衣服。然而如今,自己每一个动作都必须谨慎,不然就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
林音的身旁,如雕塑一样站立着一个带着黑面具的女性,她如林音身材一般高,双手抵在身前肃穆地立着。
空旷的大厅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在巨大凄冷的空间中回响着。一个身穿黑色神职官服的人走上来,跪在林音面前:“巫女殿下,外城昨夜失火,约有十二户人家死于火灾之中。今日我们恒安寺即将举行慰灵仪式,还望殿下出席。”
看起来是一个很严重的火灾,但是昨夜林音却睡得很安稳,也难怪,奉安城作为天下首都,即使发生个火灾也很难察觉吧。
林音答应了下来,便转回内殿准备更换外出的衣服。
面具女孩也跟了进来。
林音觉得自己终于有理由不用再呆在那个冰凉木椅上了。
“王琳。”林音转向身后的女孩吩咐道:“我们开始吧。”
黑衣女孩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几乎和林音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在眼角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泪斑。
林音戴上了面具,披上了黑衣。而王琳则穿上了巫女外出的礼仪服饰。她穿上这身衣服真好看,林音想着,差点被她给迷住了。
王琳坐上了停靠在恒安寺门口的三十六人大轿,大轿用绿漆刷成暗绿色,就像一个移动的祭坛。王琳站在上面,冲着四周的人群挥手示意,周围的百姓举着双手,虔诚地向她表达敬意。
也许她做得比自己还好,林音这么想。
林音悄悄来到了哥哥林觉的府上。林觉的府舎不大,只有一个瘸腿的佣人和另一个老婆婆。有传言说这两个人是林觉妻子的父母。林音虽然不清楚传闻的真假,但是林音总觉得自己那个离奇死亡的嫂子总是有着一种神秘色彩。
林觉已经北上三年,留下一个儿子一直住在这个破府里。林音很心疼自己的这个侄子,经常到他身边照顾他。
林觉的破舍大门开着,林音一脚踏进去,发现整座庭院已经荒凉了,比上次来的时候还要破败。杂草覆盖住了砖石地板,没有修剪的树枝遮蔽天日。
林音接着来到了正厅,自己的侄子林小米正趴在地上舔地板。
“不争气的家伙!”林音把林小米提起来,这个孩子真轻,林音很意外。
据大人说,林家的小孩都是这样,行为古怪,过了十五岁,才稍微变得正常。林音又想到了自己。
“姐姐,爷爷他们也走了,现在城里只剩下叔叔,和你了。”林小米抬起头,林音看到了他瘦削的脸,要是大哥看见林小米这个样子,肯定会嚎啕大哭。
“你怎么连辈分也弄不清楚呢?”林音觉得林小米是不是舔地板舔傻了,说话断断续续的,大哥的儿子怎么能这个样子?
林音抱着林小米,她想起了那个男孩,她总觉得那个男孩没有死。
父亲跟自己这么说,只要这一次出征能够击败浩家,那么林氏就能够将全国再一次团结起来。林音真的希望这是真的,也许只有这样,林家以后就能够在一起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