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将信将疑,心中仍有些不踏实。他上次在白马帮住时,也做了一梦,梦见白琰坠入苦海,修罗缠身。后来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悲洛湖,果然看见苏夜身中剧毒,身体虚弱。因此对这命理之事,慢慢宁可信其有了。
静月见苏夜仍自惶恐,继续道:“这天下的事,哪有那么周全的。白琰虽然是应杀劫的人,但秉性纯良,未尝没有挽救之机。你这样诚惶诚恐,杞人忧天,只会害了自己,却也帮不上白琰什么忙。不如把心思放下,专心修行,待日后修为有成,有什么做不得的?便是白琰真就入了魔,你有能力,去借琉璃尘法尊的佛幢用,把白琰的魔障驱了,这事也就了了。”
“你是个男儿家,怎么这么小女儿心态。快快别想那么多!”秦汉帮苏夜掖好被子,教训道。
苏夜苦笑,在众人注目下,枕着枕头睡着了。自此后,众人便长了个心眼,每天晚上留一人在苏夜屋内照看,生怕苏夜又出了意外。如此过了三天,苏夜身体已经大体复原,便收拾行囊,往上清道所开的客栈赶去。
车行半日,在路上只看见稀稀落落的马车和人影,到了城门,方才看见熙攘的人群从四面八方的道路赶过来。朝钦国得赖地理位置偏远,故免于诸侯争霸,因此安稳太平。又加上幅员辽阔,无虎狼之敌,多年生息下来,竟有一种不同其他诸侯国的繁荣。物阜民丰,自给自足,连武林帮派也自成体系,佛道相杂,鲜与外界交流。
苏夜等人进了城,沿着道走,拐了七八个弯,不一会儿便到了客栈。客栈前门挂了一匾,上面写着“平安客栈”四字,字写得含蓄内收,不露锋芒,十分稳重。
苏夜抬眼瞧了瞧,跟着静月下了车。脚刚着地就听一声:“四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哪?”只见一个身着蓝领灰衣,肩上搭了一条白毛巾的店小二笑脸盈盈地迎过来。
静月微微一笑,拨开店小二伸过来的手,低声道:“你怎么这么不长眼,是少掌柜的来啦。”
店小二把脸一拍,笑道:“少掌柜的来啦,那可是小的有眼无珠,我这就去通禀掌柜的。”说时领着众人便进了屋。
过了前院大厅,就听那店小二对着众人坏笑一番,然后喊道:“掌柜的,少掌柜到啦。”
静月也是一脸坏笑,朝左边西厢看去。
苏夜正自疑惑,就听西厢那边一声娇滴滴、酥人骨的男声:“哦,稍等一会儿,我这就下来!”接着一个瘦弱的男子整着衣衫走下梯来。
男子微笑道:“快快随我来。”说完,自顾自就往右手边楼上去。静月拉着苏夜,和一脸异状的秦汉、琴烟都跟了上去。
进了房内,苏夜不由叹为观止。这哪是男人的房子?红粉帐、轻帷幔,满室都是让人闻着浑身发软的异香。墙上贴的几幅仕女图,个个丰满露骨,别有一段风流媚态。
静月见苏夜看得发呆,笑道:“还不快快见过你五师兄!”
苏夜这才还神,行了礼。心道:“早听静素师姐提过这位五师兄,只知他生性阴柔,却没想到阴柔如此。”
静月忍过笑,拉着刚刚的那位店小二,笑道:“这是虚神师叔的唯一弟子薛金陵,修行界内众位道友给薛师弟送一个外号叫做‘风雪神王’。他的修为直追虚神师叔,在上清道若论修为,堪称二代弟子之首。我那点微末道行,在薛师弟面前,那真是不堪一击。”
苏夜忙要行礼,却被店小二拦住,他笑道:“静月这是故意捧我哪,你可别当真!不过真有什么难事,尽管支会我一声!”
静月笑道:“你这老滑头,偏偏不受苏夜师弟这一礼!”
薛金陵随意掸了掸衣服,笑道:“什么滑不滑得,我这老实人还能比你滑吗?”说完,将手一伸,迅速地在静月腰间一摸,顺走了一绣囊,取出一枚槟榔嚼了起来。静月竟拦他不住,可见这风雪神王薛金陵的功夫要比静月还要厉害。
秦汉大笑:“见过这么多上清道的二代弟子,果然是你这‘风雪神王’最是修为深厚!让静月这酸道士见面就下了威,好,好。我喜欢。”秦汉说时,鼓起掌来。
薛金陵正要说话,就听苏夜的五师兄刘文清咳两声,轻声道:“我这屋子里是不准别人喧闹的——”
秦汉变色,正要发怒,却又听他道:“当然,现在这屋子现在属于我这小师弟的,他若允许你这么喧闹,那喧闹聒噪几声也无妨。”
秦汉听完,脸色更为难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道:“这上清道果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么个小辈说话居然也绵里藏针,让人进退维谷。可若就此认了,老子这张脸往哪搁,罢了,若是静月他们识相还罢,若不识相,那就莫要怪老子了。”想必,秦汉目露凶光,笑道:“好道人,不知你这是哪里传来的病根,生成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胎体,也让大爷我试试才好。”
刘文清娇笑一声:“我这病根儿,是从娘胎就袭来了的,可呀,那也是根红苗正、正儿八经的人胎,不像有些是畜生胎不说,偏偏不讲理,想以力压人。”
秦汉闻言震怒,右掌举起,便要打出,就见薛金陵蹭地上前,一把握住了秦汉的手腕。秦汉正欲甩开,却骇然发现他居然掰不过薛金陵。
薛金陵嘻嘻道:“虎王莫要生气,我这刘师弟性子就是这样,连待我们这些师兄弟都这么刻薄呢!”
秦汉正骑虎难下,就见静月走过来,给秦汉行了大礼,赔罪道:“我这师弟不懂事,还请虎王海涵,不要责怪才是。”说时,将薛金陵的手轻轻拉下,秦汉面无表情,将手收回,看刘文清如何表示。
静月歉意一笑,对着刘文清道:“师弟,还不快来给虎王前辈赔礼。”
刘文清这才慵懒起身,欠了欠身子,极不情愿地赔了礼。
秦汉心中冷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追究了。须知这世界复杂,像我这么心怀慈悲的人可是少见的,今天若是换了齐紫霄,你们怕是个个都要葬身于此了。”
秦汉历经人世沉浮,何等老谋深算,已然看破静月等人的伎俩。原来今天这些都是静月等人策划好的。秦汉虽然是受虚云道人的嘱托,前来保护苏夜。但到底是外族,又加之本领高强,难免妄自尊大,办事有不尽心之处。于是,静月向虚云道人请示后,自导自演了今天这一幕。刘文清负责激怒秦汉,而薛金陵负责压制秦汉,静月则上前唱白脸,给秦汉赔罪。
看到这,各位看官一定奇怪这薛金陵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和静月一样都是二代弟子,却能稳稳压制秦汉?
这薛金陵,出身金陵郡望薛家。自幼便有神童之名,两岁识字,三岁读经,到了五岁,已经把四书五经背了通遍。他父亲本希望他能走仕途经济的路子,却不料他六岁时迷上了街边的杂耍艺人,吵着闹着要学。他父亲只当他一时淘气,便包了整个卖艺班子,教他一些零碎武艺。也不知这薛金陵到底是文曲星还是武曲星下凡,不到三月,竟然将整个卖艺班子的武艺都学了去。那些卖艺班子的人教他不过,每日叫苦不迭,没办法,便联络江湖朋友,每天流水般教薛金陵武艺。薛金陵天才得可怕,对武艺招式都是过目不忘,过了两载,已然是外门武艺的大家。他父亲这才惊觉,却为时已晚,薛金陵对书经之类的东西已经不大感兴趣,整日仗剑游走,也不务经济。
有一日,薛金陵在山上游玩,恰巧遇见虚云道人的师弟虚神道人。虚神道人飞檐走壁的功夫了得,连那万丈深渊也是一跃而过。把薛金陵看得目瞪口呆,追着虚神道人走了半载,也是虚神道人见他资质好,起了收徒之意,在道上走走停停。后来见他毅力甚佳,便收了他。
虚神道人之前提到过,十分邋遢疯癫,待徒弟也是如此。他见薛金陵对武学感兴趣,便去凡间大帮派“借”武学秘籍,也不知杀了多少凡间高手,竟然攒了满满一阁楼的武书。薛金陵是武痴,从此后废寝忘食,渴了便喝虚神道人炼丹的水,饿了就吃虚神道人留给他的丹药。堪堪三载,就让他破了天人隔阂,由武入道。薛金陵由武入道后的修行也与众人不同。他前往沙海、魔窟等凶顽之地,以杀炼心。后来参考上清道秘籍,自创了一套《天夜雪》的功夫。打出后,凡是周身可影响的地方,都是风雪飘零,冻结空间。凭这套功夫和强劲的修为,他硬是杀了许多成名已久的老怪,也正因此,获了个“风雪神王”的称号。静月说他“修为直追虚神道人”,已是有些轻说了。虚神道人的炼丹功夫一流,一万个薛金陵也比不上。但论及修为,薛金陵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之魔道巨擘也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