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鸟居丹穴,其名曰凤凰。”纳兰柒在心中默念着这行诗,最初的讶异之后,她的头脑逐渐清明起来。说来可笑,自己得了机缘重活一世,反倒比前世更加小心翼翼,许是那子彦先生是为了他所作画卷提诗,而非意有所指。毕竟涅槃重生这等惊世骇俗之事,若非亲身经历,自己也是绝对不相信的。
“小姐,快到了,我看见黄府的护国巨石了。”一直半挑着轿帘的秋菊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护国巨石?“纳兰柒半垂着头勾起嘴角,面上神色阴晴不定。
倾墨五十四年,史书上记载为轩辕之乱的叛变刚刚平定不久,圣上便为自己龙椅上被叛军擦出的几道划痕龙颜大怒,满朝文武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使其欢心。时年黄尚书还未官拜一品,只因着平乱之功被升任大理寺卿,也不知他从哪探得消息,说太行山之东有座蓬莱仙岛,岛上奇珍异宝,琳琅满目。更为稀罕的是,岛上还有座玉石山,虽是璞玉却通体乳白无瑕疵。
可美中不足,消息中还声称若想到蓬莱仙岛,面临的不止是风餐露宿,舟车劳顿之苦,还需攀越重峦叠嶂,百步九折的太行山,横渡水何澹澹,波涛汹涌的蓬莱湖。其路途之崎岖艰险,不言而喻。因此当时任大理寺卿的黄尚书在朝堂之上说了这个消息,满朝文武倒都噤了声。升官发财虽是每个人梦寐以求之事,但拿身家性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消息,让人难下定夺。
却不是人人都怕死的,黄尚书当时就站了出来,他说了一番话,至今仍为文人骚客津津乐道。
“臣乃罪臣,至微至陋,过蒙拔擢,宠命优渥。今除患宁乱,国力凋敝,圣上龙椅微瑕,臣有幸探知仙岛信息,必生当陨首,死当结草,以报皇恩。望圣上拨臣一千精兵,三千劳役,臣必即日启程。”
“好!好!好!若真如爱卿所说,有那白玉山,寡人必当赏赐一块给爱卿。”圣上龙颜大悦,连说三个好字。
往后旅途种种,便不能为世人所知了。
三个月后,黄尚书走水路回了国都,三艘船只满载瑰宝,最为醒目的便是当头的玉石山,珠圆玉润,光彩熠熠。虽然活着回来的人不及启程时十之一二,却无人在意,满城百姓皆为这三船珍宝欢呼庆祝。
圣上在命匠人用白玉山打造龙椅时,取了一块边角料雕了护国巨石四字赏赐给黄府,这份殊荣,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人享有,黄尚书在朝堂上一时风光无两。
“奴婢隔壁家的哥哥本来就要与奴婢姐姐成亲了,那次却被招了劳役,再未回来。那天满城都在笑,我们不能哭啊。”
秋菊突然压低声音呢喃了一句,她攒着轿帘的手紧了紧。纳兰柒偏头看向轿外,稠密的雨又粘粘糊糊下了起来,让人甚是心烦。
“轿子中可是纳兰小姐?”
婆子爽朗的声音在轿外骤然响起,虽是尽量压抑了情绪,却透露出些许的不耐烦。
“啧啧,瞧这镶金嵌宝的马车,奴婢远远瞧着还以为是哪个达官贵人来拜访我们老爷。”不待轿中人作答,那婆子又敞开嗓子喊了起来,虽是调侃,却让人分外不快。
“小姐,这轿子明明是新夫人差花蕊送来的!”秋菊压低声音在纳兰柒耳边嘀咕,纳兰柒掀了掀眼皮看了她一眼,她又没来由息了气。
“是新夫人体恤,怕我在路上磕着碰着,特意挑了这轿子给我。”纳兰柒云淡风轻地解释了一句。
“那是自然,我们家小姐可是菩萨心肠。唉,奴婢嘴拙,又说错话了,现在不是我们家小姐,是纳兰小姐的母亲。”虽是自称奴婢,那婆子却是趾高气扬的很。
“小姐!这人说话也太难听了些!”秋菊清秀的脸上染上几分怒色,气道。
“扶我下车吧,这轿子底高,你可得小心些,别把你家小姐摔到了。至于那些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别与她计较。”纳兰柒慢条斯理的把手搭在秋菊手背上,又伏在她耳边,笑道。
“小姐,你怎么这副好脾性。”秋菊撇了撇嘴,小心翼翼地扶自家小姐下轿。
帘子刚一掀开,潮湿氤氲的雨气就迎面扑了过来。
“哟,好个水灵灵的美人胎子。”那婆子又大刺刺嚷了起来,饶是纳兰柒这种好脾性的,也讥诮地挑了挑眉。一个奴才,调笑主子的长相,看来不是狗仗人势,而是愚不可及。
“纳兰小姐,不是奴婢多嘴,我家老爷极其看重时间,现下已是有些不悦了。你是我家小姐的继女,辈分上也算老爷的外孙女了,怎么这般随性。”那婆子见下轿的主仆二人无人搭理她,眉峰一蹙,又自顾自絮叨起来。
纳兰柒这才斜眼看了看她,这一看倒是让她有些微愣。她原以为是个和张嬷嬷一般的婆子,却不料这婆子约莫30岁出头,上身着嫩黄色薄袄,下身着白绫细摺裙。一头乌油油的头发松松挽了个堕马髻,斜插着支鎏金银簪,妩媚动人,十分姿色,容貌倒是和声音极不相配。
“纳兰小姐,随我进府吧。”聒噪的婆子瞧着自己说了这么久,纳兰柒也不恼,有些索然无味。心下又有些嗤笑,这面团般和软的性子,也值得小姐如临大敌,还特地嘱咐自己在府外来个下马威,好好磋磨这丫头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