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皇一年,元月,建国初定。
南蜀国上方,天空灰蒙蒙的一片,阴沉沉的压得人心中不明的闷乱;冷风肆虐,将地上的枯叶卷上半空,落叶在空中纷飞凌乱,兆示着今年第一场雪来势凶猛;
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冷冷清清,行人三三两两,急匆匆地往回家的路上赶着。零星的地摊旁,几个小贩看了看天色,只好开始收摊,感叹着生计的不易。
蜀京城郊的一处破庙,乞丐们各自抖瑟呻吟的缩在自己的窝里,祈祷着这寒冷的冬天可以尽快过去。
庙中堂的佛像已十分残破,部分已被乞丐们拿来当做生火做饭用的围灶。在佛像后面的台子下,一个年老的乞丐,躺在用干稻草铺成的床榻上,盖着破旧的棉被,双眼紧闭,脸色乌青,发紫的嘴唇时不时的重咳着,像是要把这原本就精瘦的骨架子咳散了才肯停下。
在他的身旁坐着个约莫10岁的小女孩,她衣衫褴褛,面色蜡黄,双唇因为干燥寒冷已经开始掉皮出血,她目光呆滞的坐着,仿佛她是置身于这个时空之外,无论外界多么寒冷,多么喧哗,她始终是直直的伸着裸着双脚的腿,目光呆滞,又似乎她一点的不畏寒。
围在老人身边的一个乞丐终于忍不住的推了她一下:“喂,你这小姑娘有没有良心!他都这样了,你怎么还是一动不动的,你是石头做的,还是木头刻的?”
“唉,也不知张老当时为何要救她,照顾她不说,每日外出乞讨回来的食物还得分她一半,这也便罢了,却不知道救回来的是这么个铁石心肠的!”
众人听着,明白了原委,也纷纷过来指责。但见她始终呆呆的坐着望着前方,似根本没在听,又觉得可气:“罢了,我看啊,她就是个痴呆儿,咱们说什么啊,她都听不见,也听不懂,白费力气!”
“是啊,是啊,咱们还是照顾张老要紧”有人提醒道。
忽的,又有人喊道:“郁老来了,郁老来了,张老有救了!”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身着青衫的白发老头,仙风道骨的模样,年龄好似大过张老许多,却脸色红润,两瞳亦是炯炯有神。
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众人面前,看了看躺在破旧棉被下的张老一眼,沉声道:“这怎么回事?”
“三天前,张老去西郊的一个村子乞讨,到了晚上还未回来,有弟兄去寻他,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了知觉,手里还捏着一个沾满灰尘的馒头!”有人道。
“哦?”那个被唤作郁老的老头用凌厉的目光扫了下周四的人,最后落在坐在那里的小女孩身上,眸光微凝,而后停顿了下来。
她始终不看他,仿若与世隔绝。
郁老若有所思的顿了片刻后,终于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手指掀开张老的眼帘,看了看他微微翻白的眼珠,又搭上他的脉搏,半响,他摇了摇头,将张老的手放回棉被中。
有人见他摇头,便问:“怎么了,不会是没救了吧?”
不想郁老却道:“有救,”他起身,看着众人却又道:“不过,又等与没救!”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云里雾里。
“他中了毒,这种毒,毒性很强,但是解药却是非常简单”郁老沉吟道。
“什么解药,郁老只管说,包在我身上了!”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小伙儿从人群中出来,拍着胸脯道。
郁老看向他:“黄芩、炜木香、马齿笕各一钱,贯中、丹参小米仁各二钱,当归三钱,千年健一钱半”
“其他都好办,只是这千年健不常有啊”人群中有略懂药材的人讲到。
“千年健,我有”郁老微皱着眉,又回头望了望那个仍旧毫无反应的女孩,缓缓道:“不过,我有的也只这一样!”
“这好办,另外交与我去讨要,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去渡头抗米,总之一定能为张老弄得药材的!”说罢,那个年轻的汉子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还没说完!”眉间满是凝重,他对着那汉子的背影沉声道。
汉子回头,不解的看着他。
“他还需要一味药引,"他望着众人不解的目光,缓缓道:“就是绝情宫的醉生梦死!”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惊惶万状。
绝情宫,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在那里,半只苍蝇都是进不得的,更何况是人?就算侥幸教你进去,绝情宫中都是一群断情弃爱之人,又怎么会将宫中秘酿送给一个区区的乞丐呢?简直是天方夜谭!
郁老见众人相视不语,连刚才一身正义凛然的年轻汉子也泄了气,终是摇摇头。
他与张老相识一场,但也只能尽力而为。人,终逃不过一死,为了一己私欲,又岂能擅自逆天改命?!他回头看了看,张老如一片被车轮碾过的干瘪树叶一样,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终于遗憾的闭了闭眼,转身便要走。
“绝情宫在什么地方?”一声略显稚嫩的声音,划破了这片沉寂。
众人纷纷看向她,却见她蜡黄的脸上,那双大大的眼睛不再如从前般呆滞。
她双手撑地,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刚才那个叫郁老的人面前道:“绝情宫,在什么地方?”
阴郁的风扑面吹来,刮在脸上却是火辣辣的疼。小嫣儿带着斗笠,披着稻草做的披风,胸前挂个小葫芦,拄着拐杖,略显吃力的走着,饥寒交迫,每走一步,都好似要费很大的力气。
她抬头望了望天,细碎的雪花已经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细的像木屑,轻的像羽毛,柔柔的划过她的脸,落在她的肩头。
数九寒天,就这样开始了。
她伸出手来,接住几片,看着它在手中慢慢融化,终于露出一个久违的笑靥。
绝情宫离西郊并不是很远,却也不近,小嫣儿一路走走停停,已是气喘吁吁,大约走了四五个时辰,天渐渐开始变暗,雪也越下越大,终于在一颗秃了叶枝的大树后面,看到了一方大石,石头上“绝情宫”三个鲜红的大字尤为醒目。在大石的旁边立着块小木牌,上面刻着“乱闯者,死!”短短的四个字,让人望而生畏,亦硬生生的教外界那些侵扰者止步,绝情宫的震慑力由此可见一斑!
小嫣儿楞楞的看了会,拄着拐杖挨了石碑坐了下来。又冷又饿,迫使她不停地搓着那冻得发紫的双手。许久,她从怀中摸出一个僵硬的跟石头一样的馒头,啃了起来。
雪下的越发紧了,大片大片倾泄下来。小嫣儿摸了摸石碑上的字,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破庙里一个乞丐说,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做过疏通河道的工作。那时,他还是少不更事的年纪。某天,与一众兄弟喝酒,醉酒后,便开始胡吹神侃起来。当时年少气盛,说的话,大多是为展现自己有多么英勇神武。
于是,自然而然的便谈到了绝情宫。越危险的地方,便是刺激所在!更何况,传闻中,绝情宫中奇珍异宝甚多,有的堪堪只用来作露天摆设。他那时醉酒糊涂,想也未想的应了下来,待到酒醒之后,亦是惶惶不安,。
但最后终是碍于面子,他怀里揣上几个挖土凿岩的工具便去了。
据他说,在石碑不远一百米外的山脚下有个地洞,是直通绝情宫的。只是当时挖到一般的时候,碰到一颗巨大的石头,他叫了几个乞丐中的亡命之徒,合几人之力,也动不了它分毫,所以只能在半途放弃了。他曾在半途中挖上去看过,恰好过了绝情宫对外界的结界。
所以想要上绝情宫,这,是唯一的办法。
小嫣儿按着那个乞丐说的,果不其然,在一百米处的山脚下,找到一个洞,洞的四周已长满大大小小的冬青树,树枝与树枝间相互交叉,树根间互相盘搓,若不是知道有这么个洞,凭外界人,是怎么样都找不到的。
小嫣儿扒开四周的枝叶,只见洞口的直径足有一尺半长,四周并不平整。许是因为年头久了,洞口冒出发霉刺鼻的味道。
她皱了皱眉,弃了斗笠和披风,小巧的头向里面探了探,犹豫了下,缓缓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