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三分钟里,姑娘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大多是女孩子的一些小心思,最后说完了,姑娘站起来,心情似乎有所好转,再次朝寺院门口合十鞠躬,骑着自行车去了。
泽也却依然坐在原地,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在他看来,姑娘就好像是在和自己倾诉一般,让这个大男孩第一次感受到了股以前从未感受到的暖流,那是一种夹杂着满足感的幸福,真希望两人就这么一直肩并肩地坐着,伴随着美丽的海岸从日出到日落。
直到看着太阳慢慢地藏进了海中间,泽也这才起身退出了系统。
在自己的办公位上起身,摘掉了头盔,泽也打开面前的电脑,提交完当日报告后,他点击进入了自己所管辖的AI资料系统。可是在输入时间和地点后,面对着红红的“搜索”按钮,他再次犹豫了。
这几天来,泽也始终在问自己,这么做有用么?为了一个澜海内部的AI智能单元,他能做什么?答案很显然,他什么也不能做。即使用了大圭给的那个头盔,他们可以相互看得见,甚至去交流,去一起看海,一同共进晚餐,但四个月后呢?一切关于这个用户的信息都会在系统内部清零,姑娘甚至不会记得曾经遇到过他。
既然“从未相识”,何必要相逢?
晚上,神奈川的所有“隐形市长”再次在居酒屋聚餐,这回是大圭勇主动提出请客,还是一样的目的,想要和井上组长搞好关系,期待来年能一同调往东京。
频繁的饭局让大家多多多少少都有了些疲于应付,晚上9点不到,组员已经走了大半,仅剩下四五个喝高的还在中间大圆桌上边玩游戏边喝酒,甚至把老板一家三口也拉了进去,又唱又闹的。
由于是好兄弟请客,泽也并没有急着走,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一口口喝着梅子酒。不知什么时候,老板的女儿悄悄坐到了一旁,看了看泽也,然后指着屋中间喧闹的大伙道:“看他们玩得多高兴,哥哥你怎么不去呢?”
泽也礼貌地一含腰,同时观察了一下身边的人,干净利落的短发,刀削般的精致面容,一双大眼睛像水晶似的闪耀,五官还都算得上是精致,身形同样消瘦,可是比起湘南海岸的姑娘,却总少了那么一丝韵味儿。
“我不太习惯这种闹哄哄的场面。”泽也朝她笑了笑,又咂了口酒。
姑娘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壶,也不在乎那壶口几秒钟前还在泽也的嘴里,仰头喝了一大口,干脆将腿盘在榻榻米台子上,说道:“可那是大家表现高兴地方式啊!~大家在这里吃喝得很高兴,我和爸爸妈妈也很高兴哩!”
“呵呵~我也很高兴啊!”泽也被姑娘的纯真逗笑了,回她道:“只不过人和人表现高兴的方式不一样罢了,大伙喜欢又唱又跳,而我看着大家那样蹦蹦跳跳的,就已经很高兴了。”
“咦?你笑了!”泽也讲话的时候姑娘始终盯着他,此时突然指着他嘴角道:“哥哥你笑了!你笑起来很好看很帅的。就是嘛~以后要多笑。你们来了这么多次,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个不会笑的人呢!”
“啊?”泽也被她说得有些脸红,稍显尴尬地道:“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不会笑的人呢?我当然会笑了。”
“是啊!”姑娘收回了目光,继续看着屋中间齐声唱歌的大伙道:“既然每个人都会笑,那我们干嘛不多笑呢?只要有机会,就尽管笑就好了。笑得多了,心情自然也就会好,心情好了,工作生活才能有劲头,同样也能感染身边的人呢!”
泽也听了姑娘的话倒也颇有感触,是啊,能笑为什么不笑?难道是自己以前过得太消极阴暗了?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就又笑了起来。
姑娘看到他的表情觉得很有意思,拍着手道:“哈哈~笑了笑了!就是嘛~我们以后都要多笑,每笑一次,就能把不快乐的事情忘掉一点,笑得多了,不快乐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再来找我们了。”
“依子,再来给客人加些炭火!”泽也他们俩正相视而笑,厨房操作间内的老板透过玻璃招呼女儿过去帮忙。
姑娘听后一下跳起来,在泽也面前站定道:“哥哥,你以后一定要多笑哦!~不过笑的时候要记得是我教你的啦!我叫佐佐木依。”说完,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后厨。
与此同时,屋中的“狂欢”也暂告一段落,大伙相互搂着唱完一首歌,纷纷落座继续喝酒,大圭勇趁机来泽也这里,一嘴的酒气道:“你小子行啊!这么快就开窍了?都知道开始勾搭女孩子了!怎么样?我给你的东西看来没白用吧!”
“说什么呢!”泽也白了他一眼,见大圭坐在了对面,小声说道:“头盔我就没用过。”
“什么?!”大圭勇一听立刻跳了起来,发现自己可能有些失态,又坐回位子道:“你这家伙!当初那可是花我两个月工资才给信男申请的,你是想让我的钱打水漂么?”说完,斜眼看着泽也道:“你小子是不是胆小怕被抓,不敢用啊?”
澜海的用户不但年龄限制极严,而且虽然是强制对一些低行为能力的青少年使用,但依然是收费的,半年的矫正期即使有政府的补贴,但每位用户依然要缴纳几十万日元的管理费用,这相当于一个大城市白领数月的工资。
泽也也觉得有些对不起老伙计,但总觉得始终有想不通的地方,于是和大圭勇道:“不是不敢用,我总觉得没什么用。咱们又不需要进行行为能力障碍矫正,我进去干嘛?”
“进去练习谈恋爱啊!”大圭勇眼睛一瞪,答道。
泽也给对面的人也倒了一杯酒,接道:“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咱们是正正经经的人,干嘛要去和人工智能谈恋爱?再说了,就算谈了又能怎样?几个月后账户到期,和账户有过接触的所有AI单元都会被系统自动清除掉关于该账户的记忆,到头来还不是什么也没有。”
“你还想怎样?”大圭一口抽掉了自己面前的酒,冲泽也道:“和一堆乱码结婚生子么?不记得不是更好?你无论怎么干,都无需有任何心理负担。再说了,你凭什么就小瞧人家AI单元?”
“这不是刚你说的么?”泽也奇道:“你刚还说是一堆乱码。”
“哎呦!~”大圭勇皱眉瞧着泽也,就好像是在看一个傻瓜:“那我问你,他们是乱码,咱们有是什么?咱们充其量不也就是一堆血肉么?当你进入澜海之后,你和他们是平等的,通过思维映射的你也只不过是一堆乱码。AI智能单元每个都有他自己的行为准则和思想,单从思维意识上来说,和咱们人类并无本质的区别。唯一的不同是你有肉体,而他们没有罢了。”说完,大圭又耸着肩补充了一句道:“照我看来,他们既然有独立思想,那就也算是人,也应该享受和咱们一样的待遇,只不过现在不被法律所认可罢了。”
泽也被大圭勇的这番话给彻底镇住了。他没想到这个满脸肥肉的家伙居然能说出如此有哲理的话来。是啊,既然能独立思考,为什么就不算是人,非要有人的身体才能算是人么?可他们也有啊,只不过是在范围相对狭窄的另一个世界中罢了,也许此时的自己说不定所在的空间也并不真实。又何必非要看中这些存在形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