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热河郊外,清军正白旗大营。
两白旗统领多铎和阿济格眉头深锁地站在平放着长城地图桌案的两边,琢磨着进军居庸关的路线。毕竟这是大清多年以来第一次准备从居庸关进京,将帅都很谨慎。多尔衮则坐在桌案的一头,一边喝药一边静静地聆听他们各自的想法。
“我们现在距离居庸关还有五百里路。”阿济格指着大军在热河的驻扎地,说道,“我建议我军先沿着阳城河走,再顺潮河到密云,最后到居庸关。”
“我也觉得可以。”大战在即,多铎收拾掉了自己一贯的骄傲任性,认真听取兄长的建议,“我们骑兵步兵一共十万人之多,先靠水行军有利于补给,再沿着密云一带长城走,便于打探明军驻防情况。”补充完之后,他望着全军统帅多尔衮,问道:“哥,你觉得怎么样?”
多尔衮颇为同意地点点头,然后缓缓端起桌上的药碗。
“报!”突然一个传信的镶蓝旗士兵打断了营帐中将帅的讨论。多尔衮闻声放下手中的药碗问道,“何事?”
信使立马起身,简单明确地复述道“盛京来信,宁远军民已经全部撤出。郑亲王请命镶蓝旗进驻宁远城。”
“准了!”多尔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你回去复命吧。”
“是!”士兵得令后利落的退下。
“哈哈!豪格不服都不行。”看士兵走出营帐后,多铎心花怒放地手舞足蹈起来,“哥,你真是料事如神!崇祯果然放弃了宁远,还撤得那么干净。想必那个吴三桂已经在回京勤王的路上了,届时我们正好可以坐山观虎斗。”
看着多铎有些得意忘形的孩子样儿,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端起了案桌上的药准备继续喝。却被另一声更加急促的“报!”打断了。
来者是多铎派往居庸关的探子。看见他有些踉跄地冲入营帐,上气不接下气的紧张样子,三位首领眼神便凝滞了起来——居庸关有变!多铎急忙问道:“快说,是不是居庸关出事了?”
“回…王爷…居庸…关…”这个镶白旗的探子大口地喘着粗气,慢吞吞地说出情报。性急的多铎瞬间不耐烦了,刚想呵斥却被坐着喝药的多尔衮抬手制止,他冷静镇定地说道:“慢慢说,不用急。”
桌前的探子听此,便手抚胸口平复呼吸,陈述道:“三天前,居庸关已经被李自成攻破,其守军已全部投降。”
“这么快!”阿济格与多铎异口同声地感叹道。
“是的。”探子点头补充道,“现在闯军估计已经到北京了。”
“居庸关守将是谁?”多铎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切地问道,“是从宁远回来的吴三桂吗?”
“不是,是密云总兵唐通。”探子十分肯定地说道。
多铎听此长舒一口气,继续问道:“居庸关打了多长时间?怎么被攻破的?”
“打了五天,居庸关明军不到一万人。最后由于兵力悬殊体力不支,守将开城投降了。”探子简洁明要地叙述了一遍战争的经过。
听到“兵力悬殊”一次,阿济格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担忧和警惕,急忙问道:“那李自成兵力多少?”
“这…”探子有些为难地抿了抿嘴唇,“闯军号称百万。”
“百万!?”阿济格听到这个数字,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对待这所谓的“百万雄师”,多铎却不以为然,他皱了皱眉头冷冷地命令道:“我不要听什么号称,你速去北京给我打听清楚。”
“是!”探子得到命令立马回身走出营帐,往北京骑马狂奔而去。
“这李自成很能打啊!这么早就入京了”多铎吃惊于李自成大军的行进速度,转身向椅子上的多尔衮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多尔衮的手一寸一寸得扣紧药碗,眉头紧皱。他深思了一阵子之后缓缓道:“还是按原计划朝居庸关挺进,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此时,药,已经凉了。
寒夜里,通往北京内城的城门已经缓缓打开。冲天的火把将石板铺砌的道路照得很是辉煌明亮,响亮的冲锋声此起彼伏。俯瞰彰义门,黑压压的农民军毫不间断地穿过歇山式灰筒瓦顶。
“快速挺进内城!”骑马走在队前的刘宗敏,回身对着后面的士兵发令道,“红衣大炮也快点抬进来!准备轰内城!轰死那些压榨我们的禽兽!”
“是!”听到长官这样的鼓舞,各色衣衫的农民军异口同声地吼道。他们的眼里充满了积攒多年怨念和仇恶,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将这繁华似锦的地方踩踏成烂泥。得到命令之后,他们行军的速度又加快了。
片刻之后,“轰轰轰”的炮声在北京内城各处响起,几十万农民军杀气震天的呼喊声夹杂着尖叫和哀嚎,在漆黑如墨的天际回荡,久久不能淡去。听到这一切的大明守城士兵各个胆战心惊,腿脚哆嗦,最后一个接一个地四散逃开。一瞬间,内城里的宣武门,正阳门,齐化门依次打开。大顺军的进攻,如摧枯拉朽的急风暴雨般,使这个延续二百七十多年固若金汤的大明都城迅速摧毁。
炮声渐渐消失了,紫禁城中的崇祯从慌乱中清醒过来,他诧异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他连忙问向匆匆赶回来的王承恩:“怎么回事?闯贼罢兵休战了吗?”
“回皇上。”王承恩一把跪在崇祯的面前,泪流满面道:“北京内城已经沦陷了!所有的城门都已经打开了!”
“不会的!不会的!”崇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失去理智地否定了这一切,他狠狠地揪起跪在地上的王承恩,疾声地问着,“朕大营的兵在何处?大营总督李国祯在哪里?”
“皇上啊!”看着圣上凌乱的鬓发和渴望的双眸,王承恩越发地泣不成声,“闯贼士众…大营的兵为活命…全逃散了…李总督也逃了…皇上您也赶快逃吧…闯贼…马上就要杀进皇宫了。”
听到这一切,崇祯的眼神凝滞住了,他缓缓放开王承恩的手臂。没有叹气,没有哀嚎,没有震怒,只是轻轻冷笑了一声,然后慢慢地走出了书房。
明月当空,距离山海关只剩五十里路了。一声戎装的吴三桂不知怎么的停了下来,他望了一眼前方摩肩接踵的宁远百姓,眼里泛起了迷茫的光。
“怎么了?将军?”副将杨坤见状也勒住了战马,他担心地问道,“我们马上就到山海关了。”
“我知道。”吴三桂淡淡地回答道,忧郁地低下头。
杨坤看见他毫无血色的脸,担心地问:“那将军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军医看看?”
吴三桂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突然之间不知为何有些心慌。”
杨坤长舒一口气安慰道:“一路下来,周围没有任何清兵来扰,将军无需多虑。”
“为什么会没有呢?”突然间吴三桂皱了皱眉头。
“这是好事啊!将军。”杨坤听到上司的疑问觉得很莫名其妙,“这也就是说明,我们已经按计划成功地撤离了。”
“哎!”听到副将的鼓励,吴三桂却不知缘由地叹了口气,无力地按了按眉心“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计划进行的。”
身旁的人听此便不知如何作答,想要安慰也不知如何说起。
吴三桂并没有被这短暂的心慌所困扰,他迅速地抬起头来,眼中又燃起了辉辉战意。他回身对着身后士兵命令道“加速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