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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十二载

姜榆听到这个问题呆了呆,然后有些犹疑地点了点头。

秦丽欣见此正色道:“为什么想来演戏呢?”她是真心喜爱这个小辈,虽然年龄小,可能还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越是这样的状态越是容易走歪,她不希望这样的灵气被埋没。姜希晴见秦丽欣这幅较真的样子,什么也不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

为什么想来演戏呢。六岁的孩子其实已经懂得很多东西了,比如说人死不能复生,比如说她的爸爸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忘不了妈妈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小榆就变成和姐姐一样厉害的人好不好?”然而六岁的孩子也有很多不懂的东西,此时的她就模糊了这句话的概念,只是狭隘的把这句话的意思固定在了演员这一个职业,并且执着的想要立马去实现它。

“想成为一个厉害的人!”姜榆仰头看着秦丽欣。

那就成为一个厉害的人吧,姜希晴笑着又和秦丽欣说了几句,便带着姜榆去换衣服上妆了。

*

折腾了一个周末,姜榆终于尝到了当一个演员的滋味。姜希晴是真的心疼她,为了拍一个在地上滚动的镜头反复不知道来了多少遍,细嫩的皮肉留下了一片红。可是姜榆似乎乐在其中,没有如同别的小孩一般嫌苦不肯演。不知是不是受角色影响,拍完戏后,姜榆变得更加活泼起来,虽然对比同龄人还是过分沉静,但是比起从前一张脸几乎没有表情还是好得多。

而且她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起自己来,比如说捏橡皮泥的时候不像从前一样敷衍。姜榆在车祸后虚弱了很长一段时间,恢复过后就变得力气奇大,一个小孩子拥有了成年人一般的力气,这无疑是让人有些惊恐的。这也是姜榆疏远同龄人的原因之一,她敏感的知道,只要被他们发现,她将会被排斥的更彻底。然而姜榆不知道的是,小孩同时也对强大的东西有着盲目的崇拜和畏惧,在她有一次把快要摔倒的一个小姑娘双脚离地拎起来的时候,大家都用一种看超人的眼光看着她,觉得她十分厉害。姜榆的人缘就这样莫名变好了。

姜希晴自从知道了姜榆的力气变得奇大后,就每天让她捏橡皮泥,让她能够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力气,掌握它,而不是被它桎梏。姜榆的外公也有意识的引导她去学习书法,毕竟写毛笔字对手部运力的掌控要求很高,不指望她成为书法大家,只希望她能从中学会如何控制好身体。姜榆从拍完了那场戏后对于这些都积极起来,身上终于有了小孩该有的生气。

姜希晴也没有带她去过剧组了,从那次回来后,姜希晴就很认真地,平等地和有些懵懂的姜榆谈了一场。她希望姜榆在将来了解利弊后有足够的决心和能力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时再去从事演员这一行,而不是一无所知地撞进去,除了耗费光阴什么都没有剩下。

姜榆虽然不是很能理解姜希晴的话,但她知道姜希晴是为了她好,也就没有再和她提起这些。

*

光阴荏苒,转眼姜榆就要高考了。姜榆这些年的成绩很好,以她的水平,上个重点大学不成问题,可她却坚定地报了帝都影视学院。姜希晴一早就知道她的决定,并没有阻拦她,而姜榆的叔伯们,虽然惋惜,但也没有过多的去干预。姜家人从来都觉得,自己的人生要自己负责,没有谁有资格去干涉他人选择的权利——这也是为什么姜希晴如今三十五了还没有结婚,姜家人只是偶尔会提一两句,并没有去逼迫她,而是尊重她的意愿。

姜榆这些年有意的去接触和影视圈相关的知识,姜希晴本就是行业中人,经常带她去剧组转悠,姜榆累积了不少的经验,加上她本身条件也不错,因此顺利地通过了帝影的三试,备战高考。

高考结束,恰逢姜希晴好友归国,姜希晴邀她来家做客,姜榆就被姜希晴打发去超市采购食材。于是姜榆付款时,身后人都惊讶地看着一个身形纤细看似弱不禁风的妹子双手提着两大袋东西行走而毫不费劲。

姜榆一路走来都有人朝她看去,不过她这些年被人看惯了也就没有多想。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平时熟悉的小区阿姨们也要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她。终于有个阿姨看不下去站出来说道:“小榆啊,你男朋友也太不贴心了吧,竟然都不帮你拎东西,还远远地走在你后面,你们两是不是吵架了……”

姜榆这才发现他们好像误会了什么。

她知道有一个人在她从超市出来后就一直跟着她,她以为是顺路就没多想,谁知道这人跟了她这么久。姜榆回头看他,鸭舌帽压下来看不清神色,身形挺拔,气质卓然,大妈眼光真不错。这样想着那男人就从她身边走过,一小片阴影覆盖在她身上。姜希晴身高一米七,在女性当中属于偏高的了,那男人还比她高半个头。

还能看吧,姜榆想着,那男人就已经走到她前面去了,这回轮到姜榆跟在他后面了。这顺路也顺的太巧了吧,饶是姜榆这样对众人目光面不改色的人都被一路上大妈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直到两人走进了同一栋楼姜榆都还能感到她们的眼神黏在背后散发出熊熊的八卦之火。

那男子站在电梯旁拿出手机,见她刷卡打开了电梯便把手机收起来了,和她一起走了进去。然后他就跟姜榆坐到了同一个楼层,在姜榆还没有掏出钥匙的时候敲开了她家的门。

竟然是家里的客人……姜榆心中有种莫名的憋闷感,大妈还真是料事如神啊!

*

顾仪比姜希晴大上六岁,是姜希晴儿时玩伴,姜希晴的行事作风也有一些受她影响。姜希晴是姜家她这一辈唯一的女眷,可以说在上头三个哥哥都不靠谱的时候,顾仪这个姐姐是真的被她当做亲姐姐来粘着的。两人长大后就聚少离多,更别说顾仪后来因为丈夫工作调动去了罗曼国,一别就是十几年。顾仪回国探望过几次父母,都被姜希晴生生错过。哪怕科技逐渐发达,联络也更为便捷,还是比不了见面时的亲切与感动。

开门的是姜希晴,她看到那男子愣了愣,随即招呼道:“你是北铭吧,和你父亲长得真像,来,进屋坐。”姜希晴同时自然地接过姜榆手中的东西,帮她提去厨房。

客厅坐着两名女子,着紫裙的端庄大方,穿黄衫的伶俐可人,年纪小的那位看到那个男子进来后叫了一声:“哥,你来的晚了一点!”

“恩。”那男子淡淡应了一声,走到一旁坐下。

“阿菀?”顾仪看到他背后的姜榆时脱口而出俞菀的名字,然后红了眼角,用手捂着嘴掩饰自己的失态,“小榆,我是你顾姨,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大了……”

姜榆见此便好脾气地坐过去,在她身旁听她倾诉两人之间的往事,专注地看着她。俞菀和顾仪是大学同学,同一个寝室关系十分好的姐妹,两人于同年结婚,同年生子,人生轨迹相似的就像是在照镜子。两人都不是那种浮夸的性子,也不会因为人生的相似而想要攀比,相反两人好的如胶似漆让两人的老公都十分嫉妒。姜希远夫妇的葬礼她由于当时实在脱不开身,而没有回国,但后来每次回国都会去他们的墓前看看。

姜希晴从厨房出来就看到顾仪哭得梨花带雨的,不禁也被她勾起感伤来。但有何北晨这个活宝在,不一会儿气氛就又活跃起来。何北晨便是客厅里另一名女子,她是顾仪的女儿,不过小姜榆两岁,却像是小她一轮般纯真灵动。姜榆话不多,只是一直听着她们聊,更别提何北铭这个唯一的男人了,从进门后和姜希晴及姜榆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后,就没有再说话。他坐在一群女人中间,脸上没有半点尴尬的神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十分自然的表情,听她们说到趣处也会配合地笑笑。

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本就俊极的五官舒展开,像是突然在黑暗中出现的光,使满室生辉,暖意无边。姜榆想着,起身走进了厨房。

*

晚饭是姜榆做的,姜榆这些年跟着姜希晴学了一手好厨艺,两个女人习惯了有喜事就做顿好吃的犒劳自己,多年下来,厨艺不说出神入化,也小有所成。

一桌饭下来,宾主尽欢。

饭后又进入了女人例行的聊天时间,顾仪佯装不满地抱怨着丈夫回国后应酬多,可从她眼中的笑意能看出她过得很幸福,姜希晴也乐得配合她数落男人。顾仪随口问了一句她怎么还没有结婚,姜希晴毫不在乎地说男人就是累赘,谁爱要谁要,她自己也能活得好好的,惹来了何北晨朝哥哥的一顿笑。

姜榆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何北铭面不改色,丝毫未动,活像一个雕塑。

“说起来,北晨说她想趁假期好好在中国玩一圈,”顾仪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这孩子虽说跟着何叔了解了一些中国文化,却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国家。”

“我想着让她哥哥和她一起,两人好好游历一番,小榆刚考完高考,要和他们一起吗?”顾仪看向姜榆,目光真挚,紫裙摇曳衬得神色分外温柔,让人无法拒绝,姜榆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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