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团退出大殿，魏桓略含担忧地望了林夜一眼。林夜微微颔首，是以对方自己会注意。
当南楚的臣子们也退出去后，整坐大殿显得更加空旷，一直坐在龙椅上的年轻皇帝此时似乎放松了下来，伸了个懒腰，望着林夜浅浅一笑，接过太监地上的毛巾胡乱擦了擦，说道：“陪朕走走吧。”
闲话，什么是闲话，闲话就是无关紧要的一些话，但晋国使团，南楚朝臣，没有人会认为皇帝让林夜留下来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二人行走在南楚的皇宫之中，一路之上的太监宫女尽皆跪伏恭迎皇帝，高高的青树从整体颜色为素黑的宫殿群落旁伸展出来，就像是一位冷峻而信心的女人，正在为谁打着小扇，那些青青葱葱的树枝或俏皮的探出素黑檐角来偷窥，或无力慵懒地搁在青瓦之上暂歇，或是在宫地上那些花枝招展的闲话上方伸着懒腰，像是在蔑视纳西较弱的植物。
“林卿家，朕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
林夜面色平静的问道：“请问陛下，是何事？”
南楚皇帝停下脚步，有些捉摸不透的看着林夜，说道：“朕曾命人邀你入朝为官，不下十数次，尽皆被你婉拒，为何你会去了北方成了朝臣？”
话中带着一种很明显的试探，林夜微微一笑，说道：“陛下，并非外臣有意入北朝为官，而是不得已而为之。”
皇帝眉头一挑，噢了一声，颇有兴趣的问道：“何为不得已？”
“陛下有所不知。”林夜刻意将身子再弯三分，说道：“我入北国无非是受柳大学士之邀去太学当教习先生的，怎知消息传到宫中，命我进宫教导五皇子读书，臣本想着教书一事是我分内之责，却在不经意间被赐封，臣也惶恐至极。”
“这么说，你还是被逼的？”南楚皇帝冷笑着看着林夜，林夜的说辞虽是事实，却很明显不足以让他相信。
林夜自己也清楚，自己面对的是那位多疑的南楚皇帝，这份说辞当然不会起什么作用，他接着说道：“可以这么说，但并非全是如此。”
皇帝身着黑色外衣，腰间系着金丝圣带，袖口宽广，打扮颇有古意，他双手负于身后，继续迈开脚步走着，忽然开口说道：“朕倒是想听听你的理由。”
林夜笑了起来，回道：“陛下，您可知道十二年前京都外太平别院被焚一事？”
皇帝满脸疑惑，问道：“朕知道，只是这与你入北朝为官又有和联系？”
“陛下可曾还记得臣叔侄二人是什么时候入的潭州？”
“十二年前，先皇还在位之时。”皇帝想了想，接着说道：“你是说，你叔侄二人是从京都来的？”
皇帝的目光变得冷厉，语气更像是在质问，然而他在林夜身上找不出一丝怪异的感觉。
“没错，臣叔侄二人正是从太平别院之中逃出来的。”林夜面色阴沉，像是想到了当年的不愉快，接着说道：“臣叔侄二人逃到潭州，不过是为了求生，幸得先皇青睐，让臣的叔叔入朝为官，这才能活至今日。”
皇帝依然盯着林夜，淡淡地开口：“既然来此是为了求生，那为何又要回北国？”
“复仇！”林夜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十二年前，臣的母亲死于别院之中，迫于当时情形，无奈只能避而远之，如今臣已长大成人，而事情也已过去十二年，世人尽已淡忘别院一事，如此良机，臣又如何能够错过？”
皇帝笑了起来，笑声不知让多少栖在青树之上的鸟儿纷飞，然后他继续问道：“所以你就以教习身份入了太学？”
“不错。”林夜的面色再度恢复平静，说道：“臣明白，若要查出当年有那些人参与了别院一事，必须踏入北国的朝堂，但让臣没有想到的是，臣被带入宫中教皇子读书，并且成了朝中官员，如此一来，就让臣的复仇之计提前了。”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何你能如此简单的进入北国朝堂？”皇帝轻微的皱了皱眉头，继续说道：“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
林夜摇摇头，沉声说道：“臣曾怀疑过，但朝中无人知晓臣是当年别院活下来的人，所以并未在意。”
皇帝变得沉默了起来，半晌之后，轻声开口说道：“朕为什么要相信你。”
气氛变得微妙了起来，清风徐来，吹动二人头上的发丝，远处溪涧中的流水声在此时仿佛也消失不见。
林夜淡淡一笑，说道：“陛下，您在来时路上安排刺客想要除掉臣，无非就是不想让臣落入北国皇帝的手中替他办事罢了，臣猜得对吗？”
“不错。”皇帝冷哼一声，继续说道：“十岁便能将十数个远近闻名的才子驳得无话可说，又被欧阳老先生赞为奇才的你，必然是有能够帮朕夺得天下的才能，而今你是敌国之臣，难道朕能坐视不管？”
“陛下当然不能坐视不管。”林夜摇头摇头，说道：“陛下您应该明白，如果臣的复仇之计能够顺利成功，那晋国必然陷入混乱之中，而陛下可以趁此机会发兵北方，到时内外皆乱，分崩离析，自然能够不费力气的统一天下，事到如今，陛下您没有选择，您必须相信臣！”
林夜分析的没错，如果他能查明参与别院一事的所有人，那么晋国朝堂势必会成为一团乱麻，到时候南楚发兵北上，晋国内外皆乱，自然无力抵抗。
皇帝冷哼一声，说道：“朕在南方已经活了如此之久，早已看倦了这里的景致，朕的确很想去看看北方究竟是何等景色。”
此刻的皇帝已经开始有些转变，慢慢地相信起林夜来，不等皇帝思考，林夜继续说道：“如今太子和二皇子纷纷向臣示好，无非是想让臣加入其中，为其效命，同时这也说明了晋国的朝堂并非表面上的那般平静，难道这不是一个更好的契机吗？”
太子与二皇子争权，势必会有一方惨败收场，而林夜又在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怎么看都是有利于南楚，试问天下谁人敢威逼一国的皇帝，唯有利诱罢了，林夜如今便是在利诱南楚皇帝。
“朕不是不明白你所说的，只是朕登基不过三年，权利还尚未全部握在朕的手中，朕主战，此次两国互通来使，显然是朝中主和的那派官员占了上风，如果朕不能将权利尽数掌握，那又谈何能够一统。”
皇帝明显已经相信了林夜，这才将这等秘辛说与他听，林夜微笑，沉声说道：“陛下，您要是想将朝臣手中的权利尽数收回到自己手中，倒也简单。”
皇帝轻挑眉毛，疑惑问道：“如何才能算得了简单？”
“锦衣卫。”林夜继续说道：“难道陛下忘了先皇当年创办锦衣卫的初衷是为何了？”
林夜的话让皇帝更加疑惑，不等皇帝再问，林夜接着说道：“先皇创办锦衣卫，美其名曰是为了整治朝纲，避免朝臣滥用职权，而实际上是为了巩固皇权所立，锦衣卫直属于陛下，自然是以陛下为尊，陛下您说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敢往西，那为何陛下不试着动用锦衣卫来将朝臣手中的权利尽数收回呢？”
皇帝再次沉默，抬起头看着从檐角处露出来的那片天空看了半晌，然后说道：“你为什么要跟朕说这些？”
林夜微笑，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向天空，回道：“因为臣要想顺利完成复仇，就必须借助陛下的力量。”
皇帝回头再次盯着林夜，目光像是要将他刺穿，开口说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臣已谋划了多年之久，如果不能成功那便毫无意义。”
皇帝轻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朕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究竟是谁？”
林夜究竟是谁，这个问题无疑就是这一切的关键所在，有如开启一扇大门所需要的钥匙一般重要无比。
林夜将目光收回，迎上皇帝的目光，笑着说道：“十二年前别院大火，世人皆知晋国皇帝最宠爱的妃子静妃以及四皇子李承珏惨死其中，却没有人知道原本已死之人从别院之中逃了出来，对陛下来说，似乎臣是谁一事很重要，臣也是世人当中的一个，四皇子已经死了，臣只是陛下所见到的林夜罢了。”
“哈哈哈.。”皇帝的笑声很爽朗，传到了宫里的各个角落，他很满意这个答案，或者说没有什么答案比这个答案更好了。
“朕会借与你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