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套两居室，才六十来个平方！”老唐开门进来，引着景秋四处看了看。最后，把他领进书房，指着窗下一张单人床说，“晚上就委屈一下，在这里挤一挤，没问题吧？”
“当然！”景秋笑说，“睡在你这古色古香的书房里，对着满墙的字画，满架的书，‘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求之而不可得，哪还有什么问题！”
“哈哈哈哈！”老唐听了这话，非常高兴。他拍拍景秋的肩膀，说，“老弟，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不是俗人！”
“这可不敢当！”景秋笑道，“我只是个上进的俗人罢了！从小就立志‘附庸风雅’，可惜‘其俗入骨’，努力到今天，也不见成效。你看我那书房，架子上堆的全是大路货。再看看你这些书，本本都是精品。真是惭愧啊！”
“老弟何必过谦！”老唐说，“收藏旧书是我的爱好。二十多年来，四处淘换的书籍、字画，都在这间房子里了！离婚的时候，你嫂子只管要房子。她不知道，好东西都被我搬这儿来了。”说完，咧嘴一笑。
“果然有宝贝啊！”景秋笑道，“你把我安顿在这儿，就不怕我顺一两件回去？”
“下边柜子里的，不能动。”老唐敲敲书架下边的柜子，笑说，“其他的，看中了随便拿一件！”
“只能拿一件啊？”景秋指着书桌上方一幅字，说，“那我就要这个了！”
“你还真会挑！”老唐笑道，“‘三不够斋’这幅字，是我这书斋的名号，怎么能给你？”
“我也‘三不够’啊！”景秋笑道，“一、存款不够多；二、房子不够大；三、女人不够美。”
老唐有个雅号，叫“三不够先生”。他自己说，这指的是才力不够、学力不够、念力不够。景秋当年在学校第一次听他这么说，就笑道，“我看，是‘职称不够高、房子不够大、老婆不够美’吧？”把他气得够呛。
今天他旧事重提，老唐却不生气，淡淡一笑，说，“你也太不知足了！年纪轻轻就有房有车的，还不满意？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家三口挤在单位十几平方的宿舍里，用煤炉做饭。代步工具，是一辆二手的破自行车！”
“此一时彼一时，不可同日而语。”景秋笑说，“当年一辆自行车可以推个媳妇回家，现在呢？姑娘们‘宁愿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在自行车上笑’！”
……这么闲聊着，看看天色渐暗，老唐说，“时候不早了，我做饭去！”
“要我帮忙吗？”
“不用。”老唐说，“你在这儿翻翻书，或者到外面看看电视，等着吃就行！”
“中！”景秋说了句河南话，问道，“地道不？”
老唐笑笑，甩着膀子出去了。景秋也不管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刚有点儿睡意，就迷迷糊糊地听见“砰砰砰”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的心跳，直到传来呼喊声，才明白是有人在打球。
不是睡觉的时候，既然醒了，便爬起来，趴在窗台上向外望。只见楼下的操场上，几个穿着单衫的学生正在打篮球。时近黄昏，气温骤降，他们口中呼出白气，头顶云雾蒸腾。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学校，那时宿舍楼前，也有几片篮球场，常在睡梦之中听见打球的声音。
老唐还在厨房里忙活。景秋无事，便从床上下来，踱到书桌前坐下，随手取了桌上的笔记本来看。本以为是老唐的读书笔记，翻开一看，才发现是他篆刻的印章。浏览一过，多为篆书，景秋连认带猜，也只识出一部分字。从认出的来看，多是“禅茶一味”之类的调子，估计是别人请他刻的。
正打算合上本子，不经意间，瞥见角落里一枚印，见上头有个“秋”字，忽然来了兴致。凑上去查看另一字，原来是个“静”字。景秋不觉哑然失笑，心说，这趟郑州没白来。老唐说，看中什么，随便挑一件，一会儿就跟他要这方印章。
又想，不知是不是别人请他代刻的。果真是这样，就糟糕了。于是，拿起本子，到厨房找老唐，指着“静秋”的印，问他是不是给人刻的。
老唐瞥了一眼，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在油烟机地下点了根烟，说，“这是上次从苏州回来后刻的。不是在你那儿写了幅‘秋兴’吗？结果，一路上脑子里都是这个‘秋’字。到家就刻了这方印，还不错吧？请我刻印的人，都想‘附庸风雅’，谁会刻这两个平平常常的字？”
“那就好！”景秋笑嘻嘻地说，“我就要它了！”见老唐面露难色，赶紧加了一句，“丑话说在前头，我可不能白拿！别人请你治印怎么算，我也照那个标准来！”
老唐从嘴里拔出香烟，笑了笑，说，“喜欢就拿去，什么钱不钱的！”
“有你这句话就行！”景秋笑道，伸头往灶台看了看，说，“你这顿饭做了多久了，怎么还没好呢？”
“炖的羊肉，慢工出细活。”
他透过玻璃锅盖，看见锅里咕嘟咕嘟的大肉，说，“这还早着呢！”
“是得再等一会儿！”老唐掐了香烟，说，“走，我给你拿印去！”说着，到了书房，找出那方青田石随形印，用个小盒子装好，递了过来。
“包装齐全啊！”景秋笑着道了声谢，接过来，问道，“说真的，我该付多少才是？”
“付你个头！”老唐笑道，“正好，我有件事情要你帮忙……”
“正要让你给个‘友情价’，没想到你在这儿等着我呢！”景秋笑道，“就知道这一趟不是好走的。唉，我还是太年轻、太单纯啊！”
“哪有那么严重？主要目的还是请你来玩儿的，顺便帮个小忙。”老唐笑嘻嘻地说着，从柜子里掏出个大盒子，放在桌上，正色道，“这是汪老师托我找的东西，麻烦你带过去。我这边赶上一些事儿，实在走不开……”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景秋笑说，“你就不怕我把这宝贝吞了？”
老唐笑笑，没说话。
“对了！”景秋说，“我不认识汪老师，怎么转交啊？”
“这你不用担心。”老唐说，“我已经跟小胡联系好了。你把东西带给他，由他交给汪老师。”
“好。反正他跟老师都熟得很！”景秋拍拍桌上的盒子，说，“放心吧，一定帮你带到！”
“把它交给你这么‘靠谱’的人，我当然放心了！”老唐笑道，“走吧，羊肉虽然还没烂，还有别的菜呢！咱们‘欢言酌春酒’，喝起来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