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秋匆匆赶到约定的地方,已是下午两点钟了。
阳光超乎寻常的好,照在天井里一株芭蕉上,叶片透亮。那绿光映在窗棂上,给人温暖、安宁的感觉。燃了什么香,四处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跟古琴声一样,缥缈、朦胧。
明月很喜欢这样儿的情调,两人常在这间茶馆儿见面。
他是因为送两个女孩儿到火车站,耽搁了一会儿,才迟到的。她们的票早就在网上买好了,不免有点儿掉以轻心,拖拖拉拉的,到了取票的窗口,发现队伍排得老长,才慌了神儿。景秋忙前忙后,好容易把票取了,送她们进车站,赶上了那趟车。
一时情急,大家心里只有取票、赶火车一事,分别了才发现,连句客套话都没来得及说。不过,景秋自觉招待得还算周到,也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倒是赶来茶馆儿的路上,收到雨辰一条长微信,说了不少感谢的话,又说自己玩儿得很开心,请他有时间务必到南京去玩儿,等等。
临了,是这么一句,“真羡慕景云,有你这样一位好哥哥!”景秋看了,一笑,回了个笑脸,转动方向盘,下了高架。
刚从高架上下来,就发现地面上堵得厉害。只好打电话给明月,说晚点儿到。她说,“没事儿,开车小心点儿!”
见他快步走过来,明月说,“看把你急的,一头的汗!又没什么正经事儿,我多等几分钟也没什么。”
“我最怕迟到了,”景秋接过她递来的湿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说,“可能是职业病吧,一想到让别人等着,心里就急得什么似的。”
服务员过来问,“先生,喝点儿什么?”
“龙井吧。”景秋说着,问明月,“什么时候从北京回来的?”
“昨天晚上,”她说,“半夜才到家,累死了!”说完,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袋子,“给你带了点儿北京特产。”
“何必破费呢,”景秋说,“你知道我什么零食都不吃的。”
“拿去公司给同事吃吃也好。”
“对了,”景秋嗑了一颗西瓜子,说,“北京怎么样,好玩儿吗?”
“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待着,没怎么逛。”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嗯。”
景秋拉起她的手,说,“现在好些了吧?”
“没事儿!”明月说,“就是精神不大好,休息休息就好了。”
景秋本打算问她,一会儿去不去他那里。现在见明月一脸倦容,比往日更显年纪,便打消了念头,问道,“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事儿,”明月笑笑,说,“就是要给你这些茯苓饼啊什么的。”
景秋见她似有难言之隐,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便笑了笑,继续嗑瓜子。不一会儿,便觉口渴难耐。服务员终于送了茶来,也顾不得烫,端起来呷了一口,只觉甘冽可口。又喝了几口,解了口渴。
几束阳光透窗而来,映出空气中的浮尘,上上下下,缓缓游动。明月懒洋洋地靠在扶手椅上,眯着眼睛,侧耳倾听大堂传来的音乐。景秋让自己深深地陷入椅子,头往后仰,只见吊顶灰暗的色调中嵌着一盏暖色的灯,灯光射在身后的绿植上,泛出一种油油的质感。
“看你脸色也不好,”明月说,“没事儿吧?”
“来了两个人,天天带着到处逛,有点儿累!”
“看见你发的照片了。”明月笑了笑,说,“那两个都是你堂妹?她们俩一点都不像啊!”
“其中一个是堂妹。”景秋不好意思地笑笑。因为在照片的描述中,他只说了带“堂妹”逛苏州云云。他是怕说得太清楚,让雨辰尴尬,却没想到会引出明月这一问。
“另一个是她室友,”他接着说,“说是老家在甘肃,放假不想回去,又没处可去,就跟着来玩儿了。”又笑笑,说,“有点儿莫名其妙。”
“呵呵,你不用跟我解释的。”明月笑说,“第一,我不在意这些事。第二,我也管不着。”
景秋听她这么说话,全不是平日那个熟悉的明月,只觉芒刺在背,很不自在。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她不开口,自己又不方便问,只好笑笑,继续喝茶。
明月拿起手包,说,“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景秋叫来服务员,把账结了,靠在椅子上玩儿手机。景云发来信息,说是“已经到学校了,勿念”。他回了“好的”,一抬眼,就见明月款款而来。昏暗的廊道中,她身材高挑,长发、长衣,显得十分潇洒。
景秋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明月的情景。那时,她穿着米色风衣,长发挽在脑后,脚上是一双装饰着亮片的高跟鞋,一个人沿着门廊款款而行,透着一种他不熟悉却很向往的成熟之美。
他正浮想联翩,就听耿浩凑过来说,“来来,景秋,认识认识你嫂子!”
“想什么呢?”明月笑着说,“我一路走过来,你一直在行注目礼!”
见她补好了妆,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刚才的倦容和沧桑神奇地消失了。景秋说,“我在想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当时,你就像刚才那样,一步一步走过来,样子一点儿没变!”
“说得好听!”明月笑道,“一转眼,我们认识两年多了!那时我还说要‘抓住青春的尾巴’,现在这话连提都不敢提了!”停了一会儿,又说,“再过两年,我就要去跳广场舞了。”
“那好啊,”景秋笑说,“到时候我给你当舞伴,跟你一起跳!”
明月笑笑,顿了一会儿,说,“去你那儿吧!”
景秋点点头,目送她转过玄关,消失在门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推门出来,一阵暑热扑面而来,简直回到了酷夏时节。楼前的广场上,到处是身着短裙、热裤的女孩儿。脚下的大理石晒得发烫,热浪翻滚上来,裹在脚踝上。秋天只露了个脸,舞台便被夏天抢了回去。
找到车子,开门又是一股热气,赶紧开空调降温。等空调的效果出来,景秋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到家,明月已经准备好了等着。两人都在兴头上,也顾不得其他,拥吻着进了屋。景秋发觉,明月今天比往常主动得多,有些讶异,但已无法控制自己,只好顺流而下,往温柔乡漂去。
完事之后,只听明月抽泣起来,而且越来越厉害,怎么也劝不住。“我对不起耿浩,”她边哭边说,“医生说,我这辈子可能当不了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