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秋开车去接两个女孩儿,脑子里还装着陈怡刚才的态度,觉得很有趣。市场低迷,非人力所能为,实在不必放在心上。毕竟,生闷气也不解决问题。再说,打份工而已,做好自己的事儿,问心无愧就行,何至于搞成这样!
不过,她就是这么个好强、倔强的人,也没办法。很多时候,太想做出成绩,也未必是好事。
“真不去?”景秋笑道,“那我走了!”
“好的。”陈怡淡淡地说,“再见!”
“好吧,”景秋说,“想请你吃个饭还真不容易呢!再见!”
从停车场出来,天色灰蒙蒙的,空气湿得能挤出水来,随时可能降雨。湖边风大,吹得树木摇晃不止。所幸气温不低,吹着风很舒服。街上车辆、行人都不多,空荡荡的。在湖东,四周尽是光怪陆离的建筑,路宽人稀,景秋总有些恍惚,感觉像是到了外国。
到了约定的百货商场门口,只见两个女孩儿一人捧着一杯饮料,正边喝边聊呢!她们俩看见汽车,马上走过来,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你们怎么逛到这边儿来了?”
“月光码头那么点儿地方,一会儿就逛完了。”景云说。“我们打听了一下,这边儿有个商场,就走过来了!”
“买什么了?”景秋笑道。
“还买呢,”景云说,“光看看都觉得贵死了!也不知道都是什么人在这儿消费。”
“有钱人呗!”
三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唉!”
“我们老总有一句名言,”景秋欲言又止,想卖个关子,见她们俩都不搭腔,便接着说,“他说,‘只能怪自己挣得少,不能怪东西价格高。’”
“有钱任性啊!”景云说,“不过,我还是喜欢‘价廉物美’的东西。”
“那……”雨辰说,“为什么又有‘一分价钱一分货’的说法呢?”
景秋说,“一件东西算不算‘价廉物美’,跟我们的心理预期有关。但归根结底,还是‘一分价钱一分货’。也就是说,我们对某个价格区间内的东西的心理预期能不能被满足,超出期望值,就是‘价廉物美’了。综合一下,比较科学的说法应该是,‘性价比’。”
“……”
“事实上,”景秋接着说,“每一笔交易,考量的都是‘性价比’。很多人生的抉择,也是如此。”
“这我不同意!”景云说,“亲情、友情、爱情……这些东西跟‘性价比’有什么关系?说到底,人生不是交易,总不能把什么都跟‘性价比’挂钩吧?”
景秋笑道,“你说的这些东西,乍一看的确跟‘性价比’无关。但是,我们讨论亲情、友情、爱情,不能只把它们当成抽象的概念。放到具体的情境中,都会遇到‘性价比’的问题。比如亲情,老人躺在病床上,救不回来了,但插着管子还能续命,这时,子女要决定拔不拔管子,就要考虑‘性价比’了。”
“友情呢?”
“友情就更提不成了!”景秋笑道,“这个词已经被‘人脉’污染了。别的不说,你看看朋友圈做微商的人就行了。”
“那爱情呢?”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景秋越说越来劲了,“抽象的‘爱情’,当然跟‘性价比’无关,但关键是,根本不存在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我们常听到‘配得上’、‘配不上’的说法,就是在爱情中考虑‘性价比’的好例子。这种说法告诉我们,对每个追求爱情的人来说,最好的做法是,根据自身的条件,尽力去寻找‘性价比’最高的对象。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可惜够不着啊!……”
“好了,好了!”景云急了,说,“你这完全是诡辩。照你的说法,真正的‘爱情’就不存在了。”
“这我倒没考虑,也许真的不存在吧。”景秋转头问道,“雨辰,你觉得呢?”
“‘爱情’存在不存在,我不知道。不过,没有爱情的人生也太可悲了吧?所以,我倾向于相信它存在。”雨辰说,“不管现实多么糟糕,也别把理想全放弃了。如果真的要拿‘性价比’衡量生命中的一切,那就太糟糕了。”
“就是嘛!”景云凑过来说,“并不是每一件东西都标着价格啊!这你总得同意吧?”
景秋笑说,“我要是说‘不同意’,还不得被你谋害了!”说着,减速,靠边停车,转头对两个女孩儿说,“到了!这个问题太复杂了,咱们边吃边说吧。”
“‘吃人的嘴软’,不过,我可不会放过你的。”景云说。
“我就不明白了,”景秋笑道,“我怎么得罪你了?”
“不是你得罪了我,而是你这种思想十分危险,必须纠正过来!”
听她这么说,景秋莫名其妙。这妹妹认真起来,让他有点儿害怕,便开玩笑说,“热烈欢迎组织上对我进行思想改造!”
虽然景秋的观点只是信口道来,但也不算空穴来风。不想景云听了,竟较真起来,好不尴尬。转念一想,也不能怪她,十几岁的人,总是把爱情看得比什么都重。无法接受他的“性价比理论”,也在情理之中。
细思之下,景秋觉得自己确实也走过了头,有点儿愤世嫉俗了。事实上,人们并不是做任何事情都会考虑“性价比”的,要不就没有“感情用事”这么一说了。拿自己跟佳琪的感情来说,最后没有结果,但不能连过程也否定了。凡事都要问一句“值不值”,活得也太累了。
活到一定年纪,人生的诸多问题就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需要面对、做出抉择了。这时,我们都有一种把它简化的倾向。到最后,一切问题都被简化成经济问题。金钱成了解决问题最直观、最有效的手段。不过,就像老郑说的,“要是什么事儿都能拿钱解决,那就太好了——可惜不行啊!”
被简化了的世界虽然单调,却也不再麻烦,有利于我们做出人生抉择。很多时候,我们接受某种现实,并不是因为它符合期望,而是它“性价比”最高。
景秋不禁想起,赖一茹结婚前就常向他抱怨,老张这也不好、那也不行。景秋听得烦了,就说,“你既然这么不满意,还不赶紧换人!”
“再找一个?”一茹瞪大眼睛说,“我才不干那傻事呢,太麻烦了!”
“啊?”
“再相一遍亲,再谈一遍恋爱,然后又是订婚,最后也是结婚——还不够麻烦吗?”
景秋听了,目瞪口呆。心说,这就是二十六岁女人的爱情观吗?
“我这年纪,”一茹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