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山海拔两百米。景云听了,哈哈大笑,说,“两百米也好意思叫山!”
景秋的故乡地处崇山峻岭之间,这样的高度,最多算个小丘,也难怪景云不屑。不过,这山虽然不高,但山势陡峭,爬起来并不容易。石阶蜿蜒曲折,诱人向上。两个女孩儿急于上前,跑得飞快。还好前边有人挡着,不至丢下景秋和晓静太远。
景云从小在山间长大,视山路为平地。对她来说,爬山只是日常活动,而不是什么亲近自然、锻炼身体的方式。尽管上山的路又窄又陡,在她亦非难事。雨辰生活在城市,却是不惯爬山的。刚开始还能勉强跟上,时间一长,便气喘吁吁,最后双腿都开始打颤了。于是,二人找了道旁的空地,停下来看看四周的风景,休息一下。
景秋和晓静慢慢跟了上来了。景云从上边冲他们说,“你们怎么这么慢啊?等了半天了!”
“谁跟你似的,”景秋笑道,“好像山顶有什么宝贝,去晚了就抢不到一样!”
晓静也笑说,“你们两个穿新鞋的,果然跑得快!”
雨辰下意识地一撤脚,仿佛被人点了穴,很不自在。景云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说,“这就得谢谢我老哥了!”
昨晚吃完饭逛街,景秋看两个女孩儿穿的都是有跟的皮鞋,便问,“明天爬山,你们也穿这个去吗?”
她们俩瞪大眼睛望着景秋,就像他多此一问似的。景云说,“那么矮的山,踩高跷都能上,穿这个没问题的!”雨辰虽带了几双鞋,但款式大同小异,并无适合爬山的,便什么也没说。
“那可不行!”景秋说,“上山还能凑合,下山穿这种鞋太危险了。走吧,咱们买两双鞋去!”
景云觉得他有点儿小题大做,雨辰更是连说“不必”。但是,景秋主意已定,硬拉着她们到了一家运动品牌店,说,“随便挑两双,我送你们!”
“无功不受禄,”景云笑说,“你为了贿赂我们肯下这么大的血本,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只求你们在山上别出什么事儿,我就阿弥陀佛了。”景秋笑说,“别瞧不起人,两双运动鞋哥还是送得起的。”
“那好吧,”景云说,“我们也不白穿你的鞋,会在静姐面前帮你多多美言的。”
景秋听了,也懒得驳她,立在一旁,看她们俩挑鞋、试鞋。景云左试右试,拿不定主意。最后只能跟雨辰一样,选了比较便宜的同款,一双亮粉的,一双葱绿的。问景秋的意见,他忙说“好看”,又说“怎么挑两双款式一样的”,便接过售货员递来的单子,跑去收银台了。
刷卡的时候,心里掠过一种给女孩儿花钱的快意,对自己说,“活着活着,就到了猥琐大叔的年纪了。”不觉一笑。
这时,见晓静提起两个女孩儿的鞋子,景秋不能不想:她可能要误会了。景云是自己的妹妹,给她买鞋在情理之中。当然,给雨辰也买一双,也不算毫无来由。毕竟她们俩同时来的,不好只给一人置办,把另一个晾在一边。坏就坏在雨辰太漂亮了,叫旁人没法儿不想歪了。
转头一看,见晓静笑得很自然,说不定只是随口一说,并不上心。于是,拍手招呼大家,“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走吧!”四人向上攀爬,不久便到了“中白云”。
初秋的阳光下,这片开阔地显得地格外敞亮,吸引了不少游客,停下来歇歇脚,或是补充能量。前方崖壁直伸出去,悬在半山腰,成了一个天然的观景台,最适合俯瞰山脚下市镇的风光。
四人立在一块凸出的巨石上,沐浴着习习凉风,手搭凉棚,向南眺望。
只见新式民居鳞次栉比,被灰白的道路隔成一块一块的。小到不真实的汽车,在路上缓缓行驶。人就更小了,以至一举一动看起来都显得可笑。近处被过度开发的山体,正在恢复之中,一半是光秃的白,一半是植被的绿,看起来相当滑稽。
两个女孩儿看了一会儿,便跑去拍照了。景秋和晓静站在太阳底下吹风。他看了看晓静相当专业的登山装备,问道,“你当初怎么会爱上爬山的?”
“也谈不上喜欢,只是心里烦闷——刘阳的事儿你也知道的。恰好那时有位朋友热衷登山,常组织活动,来拉我入伙儿,就跟着一起去了。那段时间,把苏州大大小小的山都爬了个遍,还跑了附近几个城市。到最后,只是一种习惯,没什么意思,也就谈不上热爱。”
晓静叹了口气,接着说,“爬山好处很多,能开阔心胸、锻炼身体,还能结识不少人。可惜,我是不爱运动的懒人,又不喜欢交际。时间长了,也就不大想动。很多时候,都是被朋友拖去的。回了嘉兴,没人来发动,自然就不再去了。去年回来,又被她们拉回组织,跟着到处跑。直到爬山损伤膝盖的消息出来,我才终于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又落得逍遥自在了。”
“我就说嘛,”景秋笑道,“从来不知道你是个喜欢往外跑的人。”
“现在想来,这段登山的往事,应该算是我跟他的告别式吧。”晓静转身上了一级台阶,说,“记住一个人容易,忘掉一个人难啊!”
景秋听了这话,不免同病相怜,心境黯然。所谓“往事不堪回首”,大概就是如此吧。来不及多想,默默跟上去,找机会说一声,“前边太陡了,小心!”
“这里每一块石头都是我的老熟人,”晓静回首道,“你管好自己就行!”又笑说,“要不要我拉你一把?”说罢,递来登山杖。
景秋还没回应,她便抬脚往上去了。摇摇头,甩开纷乱的思绪,专注于脚下的每一步,很快,景秋便把一切都抛于脑后了。左脚、右脚,右脚、左脚,就这么不住向上,总会有抵达山顶的一刻。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头脑越来越热,脚步越来越艰难,但山顶已近在眼前。
爬上最后一段台阶,便到了一片开阔的平台。为了安全,这里还装了扶手。景秋和晓静移步上去,也不顾四周的游客,大声呼喊。只是,声音消散于无形,并无回声。倒是引得几位登上山顶的小朋友,也跟着呼喊起来。
东方灰蒙蒙的天空下,铺排着那座广袤的城市。目力所及,只见房屋连绵不绝,向远处延伸开去,直至和天空连在一起。前方的狮山这时显露出狮子的本相,安静地卧着。
回身向上望去,只见景云和雨辰正向山的最高处进发。她们发现景秋和晓静,便开始招手、呼喊。
景秋转头对晓静说,“走吧!”
晓静也说,“走!”
收起登山杖,戴上墨镜,转身大步向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