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懊丧，却听身后有人说话：“不错，竟这么快就出来了，果然有些天赋。”
马钰回头一看，见是老道。他一直神出鬼没的，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突然他想起天姥山玄青观的那个自称是山野老道的人。都自称为老道，莫非是同一个人？
抱着心思细细打量，他便否决了，绝不可能。
玄青观中的老道虽自称老道，实际上非常年轻，皮肤是健康的黑色，手脚健壮，精神旺盛，黑发黑眉，是个棒小伙。
可眼前这人，真是实实的老道。白发白须，皮肤也是不正常的苍白。苍白的面色上还有些老人斑，就更别说皱纹了。他眼睛浑浊，像蒙了薄薄的雾。他身体干枯瘦弱，看上去像蔫了的草木。这妥妥的是个老人。
“条案上有四件法宝，你可以收取一件，算是奖励。”
马钰还想着之前他说的：“不是还有什么道藏么？怎么只有法宝？”
老道嗤笑：“道藏功法岂是寻常？你若想得到，非得通过最高层的天阁考验不可。”他见马钰隐隐地泄气，怒笑说：“你心气倒是高，想是心里直奔着道藏功法去的，却不知比起道藏功法，这些法宝才更加有用！”
马钰仍旧愤愤不平：“前辈也太哄人了。连我这儿没修行的也知法宝之类终归是外物，比不得道藏能揭示道途，功法成就长生。若是我不知道道藏功法的存在也就算了，如今我已然知道，您却让我舍道藏功法而取法宝，似乎说不过去吧。”
老道却没想到马钰景说出这番话来：“单论心性，纵是一些修行多年前辈名宿也多不及你。你说的对，道藏功法乃是根本。法宝丹药再是神奇也是外物，不足为恃。但你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沉声说了四个字：“世道变了。”
马钰一时没听明白：“世道变了？”
他点头说：“不错。世道变了，道虽未变，路却变了。作为彰显道路的道藏自然会跟着变。作为具体操作步骤的功法自然会跟着变。你在这儿仙阁中得到的功法，乃是中古，甚至可能是上古时期的功法。这些功法在那时，自然震古烁今，是天下一等，可如今，恐怕修炼都成问题。相比之下，法宝便没这儿问题。”
那样听了觉得不对：“您之前不是说，这问道仙阁里的东西都是天地生成的么？既然是天地生成，道藏功法为何不能合于天地？”
老道听了笑说：“问道仙阁自然合于天地。可你为何认为他所在的天地，便是外界的天地？你可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马钰这才想起来，他是从老王八背上那座无字碑进来了，而在此之前，他是进入一颗玉珠才看到那老王八的。这么一想，若说玉珠中乃是一重空间，如今已是两重空间了。而画中的世界，是三重空间。
他突然意识到不妥。之前从画中出来，问道仙阁中的事只是模糊了下便很快记起了。可他似忘了外面老王八的存在，更别说那颗玉珠和灵明村了。
老道见他表情，心中便了然：“想起来了？”不等马钰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上古之时，有修士将问道仙阁所在的空间割裂，炼化成一片秘境。为防时间消弭，再在若干年后以另一片空间包裹，再以神圣之兽坐镇。如此，你看到的这片世界，实际上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上古世界。其中蕴含的道路是上古时候的道路，其中生成的道藏和功法，自然也是上古时候的功法。”
“这……”马钰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即便是一窍不通，也知割裂空间之类是多么难的事儿，何况他还不是一窍不通。
“费这么大劲儿，是为了什么啊？”
老道看着墙上挂着那副画，声调幽幽：“谁知道呢？当时觉得这简直是拯救世界的大事，现在看来，兴许是一帮神经病无处发泄，于是给自己找些事干吧。”
“…”
“好了，收取一件法宝，你得去第二层地阁了。”老道缅怀了下过去，提醒说。
马钰听了这么多，也知老道是为自己好。之前不让他得道藏功法，还有些愤愤不平，现在知道事情原委，他不平不起来了。既来之则安之，还是挑选一件法宝，免得血本无归得好。
条案上放着四件法宝：一口木剑、一柄鸡毛掸子、一方玉印、一只玉净瓶。
印瓶剑虽然看起来普通，也没个金光闪闪的外貌，终归有个印象中法宝的胚子，可鸡毛掸子算什么事？你见过有人跟人斗法拿个鸡毛掸子出门的么？虽说这鸡毛掸子跟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样，蓬松得一团，羽毛乌黑发亮，掸子柄雪白如玉，黑白相间一眼看去怪好看，但这也遮掩不住它是个鸡毛掸子的事实。
但想到这些都是传说中的法宝，那点不满和膈应便消失不见。眼前四件法宝横列，好像妃子正花枝招展得逗引皇帝来宠幸，马钰心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就要上前伸手去摸。
“慢着！”老道横在他面前：“你想就这么伸手摸？法宝自有灵性，若是你跟它契合还罢了，若是不契合，只要法宝威能散发万分之一，就你肉眼凡胎，瞬间便要化为灰灰。”
“那我该怎么收取？”
“有道是心诚则灵，你站在法宝三步之外，闭目一一感应过去。若是你与某个法宝有缘，它自会飞到你怀中。”
老道说的法子太玄乎。马钰犹豫了半晌，还是问出来：“要是哪个都感应不出来，怎么办？”
老道戏谑说：“那你就运气不好。四件法宝没一件与你有缘。你在人阁就得空手而归了。”
这一听，马钰脸更是垮了，不情不愿的站定在三步之外，不情不愿地闭眼感应。
什么是感应？他不明白。但想来该如同观想一样的，在心里观想出它的模样就好了吧。他还生怕只观想不管用，把全部除了视觉之外的所有感觉都探了出去。若是这样还不行＿＿不行就不行吧，还能有别的办法？
马钰先是观想那口木剑。他最中意的就是它。听多了蜀山剑侠，看多了剑仙的故事，若是能有一口剑修行，那是挺带感的一件事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木质的有点low。
观想了大半天，他头一沉，一个激灵醒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抬头一看，见那口木剑都没动地方，更别说什么飞过来了。
接下来，是那鸡毛掸子。……pass！除非没得选择，否则他绝不选这法宝。
接下来的玉印也是不错。印从来都是贵族才用的货色，而玉印还有另一个名字是：玺。而玺，那是皇家才有资格拥有的。发送碟文，批阅奏折，加盖玺印，乃是至高皇权。此法宝能以玺为形，威力必然也非同小可。
马钰好不容易抑制下兴奋之心，淡定观想感应。
过了不知多久，他从美梦中醒来，心中怅然，知这法宝跟他无缘了。
第四件玉净瓶。能以瓶子为外形的法宝，必然是有些奇门之术，他想起西游记里那个羊脂玉净瓶，只要叫一声，便要将敌人收进去，一时三刻化为脓水，实在是坑人利器。
眼前这玉净瓶，即便不能如此，但天地蕴养而成，想来也是不凡。更关键是，与人对战，手拖着玉净瓶，仙气十足，相比之下剑与印可差远了。
半晌过后，马钰擦着嘴角口水从入定中醒来，又失败了。莫非他果然运气不济，辛苦之后要空手而归了么？或许不会空手而归，毕竟还有件法宝没感应。可一鸡毛掸子，就算感应成功，成了自家法宝，也不长脸啊。
别人对敌，拿出的法宝都是剑、印、葫芦、书画，他这一对敌，从背后抽出一条鸡毛掸子，这一下子从仙侠文掉进了家庭伦理文了。
他在这儿纠结，身后的老道却看不下去了：“还有一件法宝呢，为何犹豫了？”
“那什么，”他不太好意思说：“看来运气不在我这儿，这些法宝我都感应不到。”
老道很是疑惑，指着那鸡毛掸子：“你还差一件法宝。”
马钰不知该如何说，嗫嚅了半晌：“四个有三不行，剩下这个恐怕也悬。我看时间不早了，不如快些去地阁吧。”说着就朝扶梯走去。
老道毕竟活得长，稍深想一些便猜到什么：“你是因为它是个鸡毛掸子，就打算错过了？”
马钰见他样子好像没生气，便点头。
这一点头，可引燃了炸药包：“混账！混账！若是别人炼制的法宝，你在乎他形象也就算了。但这问道仙阁中的法宝，是天地所生，形象中蕴含道意，有不可知的威能。你竟然就因为法宝外形而放弃天大机缘！真是不当人子。”
他指着马钰的鼻子：“去！”
马钰哪还有反抗的念头，缩着脖子耸着肩来到鸡毛掸子跟前，细细感应。
刚一感应，他心中便是一动，直觉有门。他虽不待见鸡毛掸子这外形，但毕竟是件法宝，如今直觉有门，不禁欣喜。
他静静观想，脑海中一鸡毛掸子渐渐圆满。之前三个观想下来，如今已是轻车熟路。但仅仅观想出来远远不够，非得这鸡毛掸子有所反应不可。
之前虽然观想出来，却不过是死物，他又只是凡俗，远没有修士的强大精力，便很快承受不住，脑海中的事物溃散掉了。
如今再次观想出来，虽之前有能成的感觉，此时心中也还算平静。
突然脑海中的鸡毛掸子动了，他如蛇一样的舞动，随着舞动，鸡毛掸子渐渐生化出鳞爪、头颅、四肢，尾巴。不知过了多久，鸡毛掸子不见了，脑海中是一条上下腾飞的墨龙。
这条墨龙浑身漆黑如墨，只龙爪洁白如雪。他飞腾狂舞仰天长啸，明明耳中听不到声音，龙吟却从心中响起，震得人七晕八素半天回不过神来。
那墨龙舞动得爽了，似乎察觉到他的存在，兜头朝他扑来。在他看来，这恶龙竟要一口吞了他。
马钰“啊”得一声惨叫：“救命！”猛得睁眼，留了一身的冷汗。还未回过神来，就听身边有人说话：“恭喜收得人阁法宝，恭喜来到地阁。”
马钰这才发现，眼前已不是第一层人阁的陈设，而怀中正躺着一根黑毛白柄的鸡毛掸子。那条墨龙，之前的种种，恍如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