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赵王与晋复康于慕瑾轩府中梅庐之中相会之时,公子之交,垂帘而坐,之后书信来往,双方并未见到对方的相貌。
如今这良机以现,大事已成,赵王邀请晋复康于益州刺史府中相聚。这一次可谓是两人第一次真正相见。
晋复康轻履而进,赵王见到晋复康的庐山面目,稍微一怔,早闻这玄武之才已过而立之年,当日垂帘而论,声音带有暮年苍老之调,本以为这晋复康中年之相,没想到玄武之才眉清目秀,俊美绝伦,宛若偏偏少女,如此青年之貌。只是身高体瘦,如风中竹竿,似随风而摇,
此时晋复康手执羽扇,衣着宽衫大袖,幅巾束守,尽显魏晋风流。
在赵王打量晋复康之时,晋复心中也在暗评赵王,面如琢玉,眼若流星,虎体猿臂,彪腹狼腰。赵王虽然一身文士打扮,但身为军旅之人,常年征战沙场,全身自然而然散发出一股杀戮之气。
见到赵王,晋复康拱手以下臣之礼相拜,谦声道:“江湖之民晋复康见过赵王殿下。”
“先生何必行如此大礼。”赵王连忙将其扶起,请坐在茶桌之旁,“昔日与先生于梅庐一别,不知不觉已过数月,先生之姿,尤在眼前。心中不由升起隔世之感,时时刻刻不在想念先生您。”
“承蒙赵王陛下垂怜,复康心中感激不尽,此次前来,一是来应赵王之约,二是履行当日之承诺,为陛下使,以效犬马之劳。”
这件事之后,赵王早就对晋复康敬重有加,如今听到晋复康的承诺,心中更是大喜,欢声笑道:“先生大才,即使张良孔明在世,也远不可及,如今得先生青眼有加,孤王真是三生有幸,能得先生之助,真是如虎添翼。”
“先生一来,这水就开了。”赵王起身,走到一旁炉前,炉上壶中温水已开,冒出蒸蒸热气。
晋复康知赵王心意,面露一丝激动之意,连忙道:“如今复康乃是殿下臣子,怎敢劳烦陛下为下臣沏茶。”
“今日和先生相交,是以好友知己之礼相交,何在乎君与臣耶,为朋友清泡一壶茶,又有什么关系呢。”于是赵王提壶用沸水烫杯,让茶盅有热气,以先发茶香。茶盅中茶叶带毛,用沸水初泡,泡后毛从叶上分离,浮在水上,把第一,二杯泡茶水倒去,取最好的第三杯。
一系列的举动,宛若名士茶家,很难让人想象出面前之人乃是杀戮果断的军旅之人。
“这‘吓煞人香’,清香幽雅,也不知先生您喜不喜欢。”茶泡好之后,茶水银澄碧绿,蒸汽凌凌,清香袭人。
“这‘吓煞人香’乃进贡宫里的御茶,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名茶,千金难得,若无殿下,恐怕复康很难喝到,复康本是爱茶之人,怎会不喜欢?”晋复康举杯在鼻间闻了闻,笑道,“清雅香醇,泡得恰到好处,只是让复康奇怪的是,殿下乃是军旅之帅,怎会对泡茶如此了解。”
“先生喜欢就好。”赵王轻品手中之茶,口味清甜,鲜爽生津,无意间瞧了一眼晋复康,无奈解释道;“先生应该知道,之前在北线之时,军旅之中,却也不喜茶水,更爱烈酒,回京之后,就远离了军务之事,而孤王对朝堂之事不胜敏感,整日间无所事事,偶然之间,饮过这茶水之后,别有一番风味,故而改了之前的性子。”
晋复康明白赵王话中之意,故作随意的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对陛下来说,这不一定是什么坏事。”
“先生说的是。”赵王在京中幽困多年,却也明白了一件事。“如今这第一件大事已成,孤王已经重获兵权,全靠先生出谋划策。”
“不知殿下是否感觉满意否。”
“孤王甚是满意。”赵王眯着眼笑道,看向晋复康,心中更是钦佩满意,不知不觉中想起了当日,与这位玄武才子谈天论地之后,临行至前,他留给的自己的锦囊。
“风云际会,潜龙鸣空,虎啸蜀中,天地震动。”
还要再三嘱咐要五个月再后才能打开锦囊。
之后,赵王再次去拜见的时候,晋复康早已经离开了京城,五个月内以书信来往,当打开锦囊的日子越来越近,赵王心里就越紧张万分。
当那一天一到来的时候,赵王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锦囊,而锦囊里只有一个字条。
“风云际会,潜龙鸣空,虎啸蜀中,天地震动。”
刚看到这一句话的时候,赵王怎么也想不到其中的深意。
结果第二天京城之中便传来了一个消息。益州之地,乱民造反,协同山中蛮人,攻占益州要地十数城。
没有想到国泰明安之际,竟然发生如此大事,此事传入京城,京城便如冷水浇入热油之中,顿时炸开了锅,朝堂震动,人心惶惶,圣上龙颜大怒。
圣上立刻派遣周围军队去益州平定叛乱,令六扇门御使调查此事的来龙去脉。
查明之后,圣上龙颜更是震怒。
原来这益州之地,乃由益州节度使薛明管辖,继后蜀,后降大楚以来,两朝已经治理此地三十余年,益州之民也是安居乐业,天府之国的富裕,比之江浙一带也不曾多让。
后来大楚选派多名京官,入蜀地协助薛明管辖益州之地,慢慢架空了薛明在益州的权利,而这些官员之中,大多投靠了东宫太子,在益州之地又有权势,做起事情来横行无忌。
特别是原来户部侍郎林宣,派往蜀地任益州同知,掌管益州钱粮之事,暗地里受太子之令,筹集钱财以供东宫。
任命益州之后,利用手中权力,大肆侵占他人私产,贪污受贿,甚至私卖盐铁之事,谋取暴利,不到数年,这益州情况便急转而下,乌云密布,民心涣散。
而最近两年这益州之地更是遭逢大灾,流民无数,而在益州的官员,为了自身业绩,又怕圣上龙颜大怒,便隐瞒了灾情,苛捐杂税更是一如往常,不顾百姓死活。
结果益州平民百姓便活不下去了,平民百姓成为流民,流民之中,有一人似陈胜吴广般,登高一呼,便揭竿而起,而这些乱民自知寡不敌众,更是联合南方林中蛮人,起兵造反,而益州各地之兵,多年来不闻战事,早已经没有当年勇猛之气,结果一交战便败了下来,叛军一路之上势如破竹,连破数城,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势。
事态越来越严重,而后即使下令派遣周围郡县之兵,因为没有优秀将领,故而连吃了几场败仗,这股叛逆之势,一时之间也无法平定下来。
后来圣上便派遣了赵王殿下,率领大军来平定乱军,之后晋复康为赵王献上平叛之策,赵王又是多年征战沙场的名将,仅数日的时间,便擒住了敌首,扫平了蜀中乱事。
如今这战事的结果已经传入京师,朝野欢庆,赵王离开京城困局,手握军之重权,声望一时无二,无人可及。
赵王此时心中也有些志得意满,只是心平气和下来之后,想到这益州乱事,晋复康竟然在几个月前就已经预见,而且估算的时间几乎分毫不差,对这位传说中的玄武之才,心里更是敬佩不已。
“如今孤王能得先生效力,真是三生之幸,孤王心中有些疑问,不知先生心里是否有了答案。”
“殿下,所说的可是夺嫡之事。”当日赵王在梅庐和晋复康谈论之时,有意和晋复康谈起此事,但是晋复康却避而不谈。
如今这时机已经成熟,既然已经答应了赵王殿下为他效力,晋复康心里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偌大的益州内堂之内,只有赵王和晋复康两人,想起东宫之时,赵王心中不由升起愤恨之意,毫无顾忌,一脸抱怨的对晋复康说道
“当今皇后膝下无子,太子和孤王都是庶子,比之贤能,孤王胜他百倍,他能成为太子,孤王为何不能。”
“殿下当然能成为太子。”晋复康面如静水,双眸清澈,似带着无穷智慧,品了品手中之茶,看似随意的问道。
“您要争太子之位,这也不是什么万难之事,但是殿下您可知道,您真正的对手的是谁。”
“孤王的对手难道不就是太子殿下和诸皇子吗。”赵王听晋复康这么一问,随口便回答道,但又想到晋复康这么问,必有深意,于是紧缩眉头,抚捂下巴上的短须思索,将各个皇子在脑里过了一遍,然后缓缓说道。
“孤王的那些皇兄弟们,大多都是胸无大志之辈,对这东宫之位,或是无意争位,或是有心而无力,这些都可不谈,真正的劲敌,也就是太子和秦王兄。”
晋复康听后嘴角微微上扬,温声道:“殿下,您所说的这些明里可以算是您争嫡的对手,但是实际上呢,陛下您可以把目光放得更上一点。”说着指了指天空。
“这庙堂之上,九五之尊,才真正的是殿下您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