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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的博格达雪山情结

“博格达”蒙古语意为“神”“灵”,是北天山东段的主要山体,它西从新疆乌鲁木齐断裂带崛起,向东一直延伸到巴里坤境内,全长300多公里。主峰博格达峰海拔5445米,位于东经88.3度,北纬43.8度,坐落在阜康县境内,是天山山脉东段的著名高峰。

博格达峰单就海拔高度来讲,在博大的天山山脉之中只是沧海一粟,并不足为奇;从登山者的角度来看,甚至其海拔高度还不及三级登山运动员的考核标准。但她以奇为著,以险为绝,她那刃脊一样的脊线,陡峭的冰岩混合带,三峰并立、拔地而起、直刺苍穹的浩然气势,破灭了多少登山者的梦想。

我从小生活在天山脚下的乌鲁木齐,仰望着博格达峰长大,天长日久,我再也按捺不住对它的好奇之心——1989年夏天,我从天池出发,背着一捆柴火来到博格达峰三个岔达坂。让我惊奇的是,在这人迹罕至之处,仰天耸立、银光闪烁的冰峰之下,到处都是黄色的野花和含苞怒放的雪莲。黄色的花瓣在寒风中摇曳,令空旷的山野显得生动鲜亮;浅绿色的雪莲花纯净稚嫩如天上的仙童,衬托着博格达冰峰的伟岸神奇——这一奇特如仙境般的自然美景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10年后,我怀着美好憧憬再次来到了博格达峰,这次,我真正走进了博格达峰的怀抱。从此,我像着了魔似的一次又一次重返故地,博格达峰每一次都会给我不同的感受,每一次都慷慨地接纳了我。

记忆中的美丽BC(登山大本营)

从天池出发,沿着绿树葱葱的大冬沟北上,穿过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山花烂漫的高山草甸,登上巨大的冰碛隆起的古冰坝,站在通往博格达峰的垭口时,三峰并立的博格达峰会立刻出现在你的面前,它那寒光四射的气势足以让人心生敬畏。

博格达峰北坡的三个岔达坂则是一片冰雪世界,一条巨大的扇形冰川如同洪水猛兽般从冰峰雪岭倾泻而下,以雷霆万钧之势推起一个个巨大的冰坝,在冰川和冰坝之间形成众多碧绿的冰湖,像一颗颗蓝宝石,镶嵌在满目冰碛的达坂之中。而在其南侧的冰湖旁,威严耸立着一座金字塔形的雪山,当每一个登山者面对它那近乎垂直的山体,银光闪烁的冰壁,随时都会崩塌的冰瀑,身上仅有的自信顷刻间都会被剥夺得干干净净,这就是被誉为“小珠峰”的4613峰。

下了垭口就进入了高山环绕的三个岔达坂,它是天山南北坡的分水岭,也是博格达峰登山大本营(登山术语称大本营为“BC”)的所在地。博格达峰雪水在这里被三条岔路分流,一路渗入地,下经大冬沟流向天池;一路沿着四工河流向阜康;另一路则进入南坡的三个岔沟流入柴窝堡湖,因而BC的所在地也被称作“三个岔达坂”。

BC海拔3550米,是一片被冰碛环绕的平地。一条清澈的小溪从营地穿行而过流向小湖,湖旁静静地立着一块刻有“白水小姐之墓”字样的石碑。离它不远的山坡上,遍地黄色的罂粟花和白色的雪莲花簇拥着3座威严耸立的玛尼堆,寒风中哗哗作响的经幡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博格达在风起云涌、流云飞雪中所经历的沧桑。

冰川在脚下延伸

离开大本营,翻过一道冰坝,眼前立刻会呈现出一个晶莹洁白的冰雪世界。当我们沿着冰川而上,脚下飞泻而下的冰河、水花四射的冰泉、深不见底的冰洞、形态各异的冰蘑菇,无不使人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赞叹。

随着海拔的升高,脚下也开始变得沉重起来,欣赏冰川的美丽心境逐渐被疲劳和恐惧所替代。

扇形冰川是博格达山区最大的冰川之一,它长6公里,宽2公里,厚约百米,在冰川的上端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缝,宽处让人难以逾越,窄处则常被积雪覆盖形成雪桥,这种暗冰缝对登山者构成了极大的威胁。

1981年,日本登山者白水小姐在攀登博格达峰下撤途中不幸在这里坠入暗缝,她像一个楔子被死死卡在狭窄的深达数十米的冰缝之中,队友想尽办法也难以施救,10个小时后,她的呼救声渐渐地弱了下去……她的遗体被博格达隐藏了整整20年后,才由冰川的运动送还人间。如今白水小姐遇难的冰缝已被湍急的雪水冲成深不见底的冰河,只有那寒风中耸立在大本营的墓碑向后人诉说着这段悲壮的故事。

由于博格达峰北邻准噶尔盆地,南隔达坂城谷地与吐鲁番盆地,处于荒漠包围之中,它一方面受来自西北湿润气流的控制,同时又受准噶尔盆地和吐鲁番盆地的影响,使得三个岔达坂的气候变化莫测。有时,突如其来的浓雾顷刻间会笼罩整个冰川,能见度只有几米,即使是对线路非常熟悉的登山者也难免会有迷途的危险。2002年,乌鲁木齐市登山探险协会张耀东带3名队员从一号营地返回BC时,突遇浓雾,在冰川被困5个小时,最终还是迷失了方向,走到了四工河。

全凭脚下的感觉通过“V”型谷

跨过漫长的冰川,爬上陡坡就能看到一顶搭在悬崖上的帐篷,这就是海拔4300米的一号营地,也是“V”型谷的入口处。博格达峰主要有四条山脊:西南山脊、北山脊、东南山脊、东北山脊。东南山脊斜度达70度~80度,只有东北山脊坡度稍缓。“V”型谷是沿东北山脊通往主峰的必经之路,谷的东侧是海拔4800米角峰的刃脊,脊上布满了刀刃般的岩石,谷的右侧是通往主峰的山体,其顶部基岩裸露,中部为冰雪覆盖,谷底则是冰川陡谷,巨大的冰瀑一直向上延伸到海拔4700米的鞍部,冰瀑上布满了深不可测的裂缝。

从一号营地到海拔4700米的二号营地,传统线路是沿着“V”型谷东侧50度的冰坡向上斜切,这是一个危险而漫长的过程。

记得在1998年我首次攀登博格达峰时,就是选择了传统线路。当时,强烈的紫外线烤得人脸火辣辣的,脚下的积雪已开始融化,一脚踏下去就带起来一个大雪球,冰爪似乎也失去了作用。望着前方近2000米的斜切线路和谷底张开大口的裂缝,我只能紧握冰镐凭着脚下的感觉一步一步地攀登。到了中午,炽热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山谷也变得异常安静,这种沉默和漫长的攀登过程,使我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压抑和窒息。

因此,在随后的3次攀登中我选择了沿着谷底冰瀑直接向鞍部攀登的线路,这条高危线路需要攀登者有极大的勇气和丰富的经验,一路上不但要避开犬牙交错的裂缝,还要洞察两侧山体的情况,以防滚石和随时都可能发生的雪崩。

攀登博格达峰最陡峭和最危险的路段

从乌鲁木齐向远处眺望博格达峰,我们会发现,在山体的左侧有一个“V”型的缺口,那就是海拔4700米的鞍部,而在其右侧山体的半山腰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台阶,这就是被称作“魔鬼5080”的突击营地。

通往“魔鬼5080”的线路是攀登博格达峰最陡峭和最危险的路段。从海拔4700米向上是长300米、平均坡度达60度的大漫坡,遇到缺水少雨的年份,这里冰层毕露,攀登异常危险,若发生滑坠必将粉身碎骨。反之,坡上松软的积雪达半米厚,攀登途中不但要经受流雪的冲击,还要时刻防备来自上方的滚石和雪崩。

接近海拔4900米时,陡峭的岩壁令攀登者无法逾越,必须向南横切一段50米长、坡度近70度的冰槽。在毫无遮挡的雪坡上,强劲的高山风吹得人难以站稳,被风卷起的雪像一股流水顺着冰槽急速地流入山脊南侧的万丈深渊。这一切给攀登者心理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即使用绳索保护,通过时也会让人心惊胆战。

过了海拔4900米就进入到冰雪和岩石的混合地带,这里局部坡度达80度~90度,特别是接近海拔5080米的突击营地时,在一处被称作“死亡之路”的地方,有一块45度倾斜的大岩板镶嵌在80度倾斜的冰槽之中,这块十多米长的岩板上覆盖了一层薄冰,没有支点,没有裂缝,岩石锥子和绳索都难以固定,即使是再锋利的冰爪在这光滑的岩板上也难以奏效。“死亡之路”也是我最为恐惧的路段,在我5次攀登博格达峰的经历中,有两次都险些沿着这个“大滑梯”滑入深渊。

突击营地设在不足30平方米、形如蘑菇的大雪檐上,它向南伸出2米,悬空在悬崖峭壁之上,似乎随时都有崩塌的可能。这个被称为“魔鬼5080”的地方,既是登山者突击主峰的最后驿站,又是一个恐怖的陷阱。

1998年8月,我带4名队员从4700米登达此地时,面对近在咫尺的顶峰,我有些失去了理智,冒着风雪发起突击,在到达5300米时,肆虐的风雪和大营的命令迫使我们下撤,也使我们幸运地避过了一劫。几天后三名香港登山者同样被“魔鬼5080”所迷惑,这次幸运之神没有再次降临,他们离开“魔鬼5080”后,再也没有回来,竟成了博格达登山史上的一个谜。

被博格达的雪水滋润的家园

离开“魔鬼5080”,沿60度~70度的山脊直接向上攀登,看起来似乎是通往主峰的捷径,但当你登到一半时才会发现,整个山脊就像一个个巨大的岩石垒起的层层石壁,在巨石的表面还覆盖了一层薄冰,山脊的左侧是万丈深渊。

1998年我们首登博格达的时候,我和队友张东就是沿着这条山脊线路往上攀登的。当我们攀上山脊,已经没有退路,硬是凭着一把冰镐和一根绳子,用了九个半小时登上了顶峰,这条前所未有的“玩命线路”之后再也没人光顾。而通常的攀登线路也不轻松,脚下几十米处就是悬崖,要横切100多米的雪壁,攀登70度、50米高的冰槽,其惊心动魄的过程也令人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在没有登上博格达峰之前,我想象中的博格达峰顶是个塔尖,而当我竭尽全力第一次登上那个酷似顶峰的大雪包时,我惊奇地发现,博格达峰顶竟如此开阔!真可以称得上是山上有山,峰中有峰,我仿佛顷刻间进入了一个雪的海洋。

风起雾散,我又发现在前方百米之处还有一个更大的雪包,那就是博格达之巅——东高西低长约100米的大雪檐。当我真正站在了博格达之巅,仿佛进入了雪海和云雾之中,周围鳞次栉比的雪山在云雾中时隐时现,脚下令人敬畏的“小珠峰”在朵朵白云的点缀下显得格外的美丽。向西远眺,星罗棋布的湖泊像一面面镜子,蜿蜒河流像一条条银色的丝带镶嵌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上。这片被博格达的雪水滋润的大地,就是我们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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