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剑秋解开南破天的昏睡穴，让他醒过来，坐在另外一张桌上饮酒吃饭。
酒足饭饱之后，他们开始审问南破天。南破天被禁制在地上，忽闪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着。他的面罩早被揭掉，露出古铜色的皮肤。从他的五官可以看出他大约不过三十来岁。从他的口音和长相可以看出他也是京城一带的人。
他的身躯高大魁梧，宽肩细腰，浑身透出逼人的英气，一望便知是个不俗的剑客。如今虽然颓然坐地，仍流露出无所畏惧的神情。
纪晓岚打开书囊，取出笔墨纸张摆在桌上，盯着他的眼睛说：“有道是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真话假话，我可以从你的眼中证实。你是何人，来自何方？”
南破天当即痛快地回答：“我是一名剑客，来自京城。”他的表情很坦然，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何要劫掳我？”纪晓岚早已心中了然，但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正确与否，为了证实他是否诚实，依然又问。
南破天直截了当地说：“为了得到你手中的密文。劫持你到一个幽闭的地方，打算逼你交出密文。”
“你所说的密文是什么内容？”纪晓岚步步不放，追问得有条不紊。
“这个——”南破天为难地看看孟剑秋和英杰，似乎有难言之隐。他的不安的眼神告诉纪晓岚，当着这两个人能否说出这件重大的机密？
纪晓岚看出了他的顾虑，反而很平静很坦然，没有流露出大惊小怪的表情，鼓励他说：“他们都是我的知己，你不必有什么顾虑，尽管照实说出。”
南破天心想：你久在皇宫，想必知道的比我更详细，说不定密文就在你手里。所以，一扫忐忑之情，斗胆说出了有关皇帝的重大秘密。
南破天迟疑片刻，又接着说：“皇上的乳娘从小看着皇上长大。她说皇上不是满人，而是汉人。是皇太后从小抱养过来的。那乳娘一直未曾泄密过，也不敢对皇上说明。眼下她已经是风烛残年，顾不得许多事了，悄悄写了一张有关皇上的身世密文，偷偷交给你，托你在适当的时候密告皇上，并望日后写入史书。”
纪晓岚听后并不显得十分惊诧，也未明确地表示否认，依旧很平静地问他：“你是如何知道的？何人要这密文？”
南破天犹豫了半天，说：“我是听我的指使人酒后说出的。他怎么知道的我不清楚。我隐约听说要这密文的是位皇宫的贵人。究竟是什么人，我更是不知。”
“那么，”纪晓岚神色严厉地问，“指使你的人，你是肯定知道的。告诉我，他是谁？现在何处？”
南破天慌乱地说：“这没有必要，我不能告诉你。”说完后，他垂下了脑袋。
英杰猛地抽出剑，冷不防对准他的咽喉，说：“你不说，我杀了你！”
南破天反而挺直了身子，面无惧色地说：“你杀吧！我欠你一剑之仇，你最好也一剑给我个痛快。你身为剑侠，当知道剑侠的门内规矩。我即使一死，也不能出卖师门尊长。叛门的下场你也知道的。”
英杰说：“我知道身为剑客应当是人来役剑，而不为剑所役。仗剑者理应为正义而出剑，而不是任剑支配你的选择与归向。我并非为报一剑之仇，我看你为邪所控，失去了剑侠的义胆。”
南破天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仍然说出心底的话：“我并非伪君子。我若说出指使我的人，必死无疑。那日被你剑伤的曲川，虽然被我宽容暗护起来，但当他一显身，照样还不是被我的指使人处死了。因为他的不幸，我恨你。”
“你恨我？”英杰心头一紧，“为什么？我不过只伤了他的皮肉。”
“正因为你出手不狠，才没有瞒过他的眼睛。那指使人并不是傻瓜。你没有看到他是如何折磨曲川而死的，早知如此惨烈而死，还不如当初你一剑要了他的命。所以，你是害了他，不是救了他。”
“所以，你才出手狠辣，想要一剑刺穿我的咽喉，为曲川报仇？”英杰想起日间在山口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剑斗，质问南破天。
“对！”南破天直言不讳地说：“可惜我没有做到。如今落入你手，求你痛快地给我一剑。我绝不重蹈曲川的老路。反正，我已被废了武功，苟生不如快死，求你赐我一剑。”
南破天说完，流出了两行热泪。然后闭上双眼，依然面无惧色，仿佛已经平静地死去。
纪晓岚示意英杰收回剑，向孟剑秋投去一个眼神。孟剑秋理会其意，走近南破天，说：“谁说废了你的武功？”
南破天睁开眼，瞪着孟剑秋说：“我很敬佩你的内功心法，但不赞赏你的为人。你尽可制我受困，但为何废我全身的武功？剑客废了武功，意味着什么？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一死的好。”
孟剑秋说：“难怪你当时瘫倒在地，百般调息，自解其穴无能为力，才会有此感受。我已将你的任督二脉尽数封死，命脉大穴受制，你当然有废功之感。”说完，他伸出二指，猛地一扣南破天的左肩，南破天立刻闭上眼睛。
南破天感到左半身忽然有顺气之感，所以，他紧闭双目，静心运气，暗自调理，证实是否有恢复功力的可能。
当他运功调息之后，慢慢举起左臂，左右上下反复挥动，果然运臂自如，功力顿生，心中明白功力并未全废，立即面对孟剑秋惭然说：“我错怪了你，惭愧！”
纪晓岚笑道：“心病还须心来医啊！我看侠士不必过于悲痛。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说出你的指使人，我们不仅让你恢复全身的功力，而且立刻放你走。”
南破天为难地说：“你岂不是又要借用指使人的手杀害我？如果这样，我情愿一死。”
纪晓岚郑重地说：“你又错怪我了。曲川之事，出人意料之外。如今你已说明后果，我们自然为你着想，我们不仅为你保密，而且保你安然无事。”
南破天说：“不知学士大人有何妙法保我无事，请赐教。”
纪晓岚认真地说：“这首先取决于你。你有无决心弃暗投明，永不插手这宗黑幕？你能否保证永不侵害我们？”
“大人放心。如果保证我免遭指使人的毒手，我决心重新做人。”南破天诚恳地表明心迹，定定地看着纪晓岚。
纪晓岚沉思了一会儿，说：“不过我担心你的家人会不会遭到不幸。这倒是个难题。”
“这不成问题的。”南破天放心地说，“我父母早亡，至今一人，别无牵挂，请大人不必过虑。”
“如此甚好。”纪晓岚说，“离此不远，有一崆峒山，既有泰山的雄奇壮丽，又有黄山的千奇百幻，兼具道佛二教的真传之宗。仙山奇峰，松涛连天，堪称神州十大名山之一，更是剑侠修炼的圣地。黄帝曾亲临此山，问道于仙师广成之。始皇为求一统天下，武帝欲达盛世，唐太宗借道风以扬名，先后临山而拜，更有司马迁大笔立传，道骨仙风由山而起，剑侠圣手令人仰慕，武林高手叱咤风云，实在是潜心养性的绝妙仙境。你若投师修炼，谅那指使人望山兴叹，绝不敢侵凌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南破天面露喜色，情不自禁地说：“久仰崆峒名山，无缘而去。大人指点，求之不得。只是没有门路，如何投身而去？”
“这倒不难。”纪晓岚说着一望孟剑秋，示意举荐。孟剑秋颔首微笑，对南破天说：“我的师兄就在那里，我写信让他收留你，你看如何？”
南破天说：“感谢大师的盛情，今生今世永志不忘。”说着流下几滴热泪。
孟剑秋意味深长地说：“以你的功底和资质而言，你若投我师兄苦练十年，你定会成为凌厉无比的剑道神手。不过你要记住，‘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才有大功告成的一天。”
南破天诚恳地说：“我一定铭记在心。”纪晓岚接着又告诫南破天：“还有一句司马光的话，‘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师也。’其意就是德才要兼备，二者不可偏废，我想你一定会做到的。”
“是的。”南破天说，“我会牢记学士大人的谆谆告诫。”纪晓岚说：“请师兄解除他的禁制吧！”
孟剑秋绕到南破天的身后，伸出二指疾扣他的右肩，南破天顿感右半身如电而过，气息贯通，他当即运功自理，顷刻自觉功力恢复，扬起双臂，刚想站起，却又无力站起，不禁一怔。
